斜阳温柔地洒进雍郡王府的长乐苑，光线柔和而明媚。
案几上铺陈着细腻的澄心堂纸，宜修轻轻抱着弘晖，她的小手握着他嫩滑的手指，母子俩一人轻声念着“天地玄黄”，一人手中的狼毫在纸上轻轻落下。
淡淡的墨香与案头盛开的牡丹花香交织，在温暖的空气中缓缓弥漫。
李嬷嬷引领着江福海和绣夏在偏房忙碌，铜盆中的清水轻柔地抚慰着绸缎，一件件朝服被仔细熨烫，准备供胤禛远行时穿戴。箱笼已经整整齐齐码放，边角都细心地裹上了厚棉，以防途中的颠簸损坏其中的玉器摆件。
“主子。”剪秋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青布比甲的衣角略微染尘，面上的纠结之色难以掩饰。她看着长案旁的温馨画面，步履变得愈发轻柔。
宜修轻轻放手，抚摸了弘晖的头顶，擦去他额角的细汗：“去瞧瞧你的二弟，别让他又在落云居惹麻烦。”
弘晖身着宝蓝色绣有云纹的小常服，脆生生地应了声，提着衣摆欢快地向外跑去，玄色小鞋在青石板上敲出轻快的“哒哒”声。
直到儿子的身影消失，宜修才缓缓转头，端起绣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轻呷了一口，语气平静：“说吧，什么事让你如此为难。”
“回主子，会试之期已定，四月十二。”剪秋走近两步，声音压得低低的。
“既然已定，便好。”宜修放下茶盏，目光扫过案上堆积的纸卷，那是她近日收集的策论题和前朝的文书，“让江福海分作三份，送往兆佳?德成、章佳?阿克敦、辉发那拉?诺岷的府上，叮嘱他们仔细研读，不可延误了时光。”
她的目光又落在案头那盆盛开至极的牡丹上，花瓣上还凝结着晨露。
“对了，许久未见染冬，让她明日带着长宁前来。弘昕总说想找个玩伴，正好让他们两个小孩子见见面，若是性情相投，过两年便让长宁做弘昕的哈哈珠子。”
“是，奴婢这便去传话。”剪秋面上的纠结之色渐渐消散，带着笑意退了下去。
次日，朝阳初升，长乐苑的铜铃便响了起来。剪秋脚步轻快地进来，声音中带着欢快的笑意：“主子，染冬来了，带着长宁刚下车，长宁小爷还拽着他娘的衣角，不愿松手呢！”
宜修刚梳理好发鬓，插上一支赤金点翠簪，闻言眉梢轻轻上扬：“快摆上果子，把昨儿新做的桂花糕、松仁糕都端上来，再温一壶果子酿，要最淡的那种，别让孩子们喝醉了。”
她又向里间喊道：“描冬，把弘昕抱来。”
描冬抱着弘昕出来时，小家伙还揉着眼睛，浅绿色的小常服领口有些歪斜，但眼中难掩兴奋之光，小手紧紧握着描冬的衣袖摇晃。
“姑姑，额娘说的小弟弟呢？是不是像志泽那样，可以陪我玩磨喝乐，还能帮我照看院子？”
描冬低头，看着外甥的小脸蛋笑：“是呢，长宁比小主子小一岁，得过两年才能入府。今儿小主子是哥哥，要带着弟弟玩耍。”
“太好了！”弘昕立刻来了精神，挣扎着要下地，“我要带他玩七巧板，玩八音盒，还要教他捏泥人！”
这两年来，他总跟在弘昭、弘皓身后，不是被二哥捉弄，就是看五弟撒娇，从未尝过当“哥哥”的滋味。
一想到有个小家伙会甜甜地叫他“哥哥”，小脸就鼓成了小包子。
描冬心中也感到暖意，染冬是她亲表姐，长宁是她亲外甥，能得到小主子的青睐，将来定能有个光明的前程。
院门外传来轻柔的声响，染冬牵着长宁走了进来，今日她未穿官太太的绸缎衣裳，只着一件绯红常服，领口绣着精致的兰草纹，头发简单地挽成圆髻，插着一支银簪。
见到宜修，她立刻侧身行礼，动作恭谨而不失亲切：“奴婢给主子请安。许久不见，主子气色越发好了。”
长宁穿着一件灰布小袄，腿还短，想要学着他娘的样子下跪，结果一个不稳，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小胖手撑着青石板，口中含糊不清地喊：“主……主子，请安……”
“快起来，都是自家人，哪用这么多礼数。”宜修笑着起身，快步走过去抱起长宁。
小家伙身上带着奶香，圆鼓鼓的脸蛋蹭着她的袖口。
宜修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他嘴边：“尝尝，甜不甜？”
长宁咬了一口，糕点碎屑沾在嘴角，眼睛亮晶晶的：“甜！福晋娘娘真美，比糕点还要甜！”
宜修被他逗得笑出声，转头看向染冬：“你这儿子，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
染冬上前，接过绣夏手中的茶盘，亲自为宜修续上茶，语气谦和：“他就会说些好听的话，被他阿玛和大伯宠坏了，规矩都没教好，见了主子还这么毛躁。”
宜修眉头微微一皱，放下长宁，轻拍他的背让他去玩耍，然后对染冬说：“孩子还小，规矩可以慢慢教。你啊，就是想太多了，我不抬举自家人，难道还要去求外人？”
这话一出，染冬眼底的局促消失了，低头轻笑，抬头看向外间追逐蝴蝶的儿子，眼中满是期待。
主子这话，是把长宁的前程定下了，将来定能跟随弘昕小主子，有个好的前程。
“额娘！小弟弟呢？”弘昕从偏间跑了出来，手中紧握着彩绘的磨喝乐，头发都跑乱了。
“在这儿呢。”宜修招手让长宁过来，“长宁，这位是弘昕哥哥，跟哥哥玩好不好？”
长宁怯生生地走到弘昕面前，胖乎乎的小手挠了挠脸，突然眼睛一亮：“哇！哥哥穿的衣裳真漂亮！”
弘昕的小脸瞬间红了，拉着长宁的手就往偏间走：“我叫弘昕，你叫长宁对不对？我额娘说，你以后要跟我玩。”
“嗯嗯！长宁，名字是主子取的，阿玛说好听！”长宁点点头，小短腿跟着弘昕跑，还不忘回头喊，“娘，我跟哥哥玩磨喝乐啦！”
宜修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染冬站在一旁，轻声说道：“主子这些年，一直照顾我们家，长宁能跟着小主子，是他的福气。”
“都是一起过来的，说这些就见外了。”宜修放下茶盏，目光落在案头的策论题上，“诺岷那边如果有不明白的，让他派人过来问，都是自家人，不用藏着掖着。”
染冬心中一暖，知道主子是借着长宁的事，再拉诺岷一把，“奴婢明白，回头就给诺岷传话。”
外间传来两个孩子的欢笑声，弘昕举着八音盒，长宁凑在旁边倾听，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们身上，连地上的影子都显得欢乐无比。
宜修看着这一幕，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
朝堂的布局要稳固，内宅的温情也要守护，这些自家人，都是弘晖将来最可靠的根基。
绣夏端来新切的瓜果，笑着说：“小主子们玩得投缘，长宁小爷还喊弘昕小主子‘小哥哥’呢。”
宜修点头，心中有了打算：过几日让染冬把长宁的生辰八字送来，请钦天监批一批，若是相合，就先记在名下，等过了六岁，再正式接入府中教养。
牡丹的甜香混着孩子们的欢笑声，飘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