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蜜蜂渐渐散去,只留下满地狼藉。
被踩碎的花瓣混着泼洒的茶水,歪斜的桌椅撞着廊柱,女眷们的旗装或湿或脏,发髻散乱,没了半分先前的体面。
八福晋明慧站在廊下,扶着额角,语气满是惋惜:“好好一场宴,竟被搅成这样。若不是小乌雅氏动了火气,哪会惊了蜜蜂,累得大家这般狼狈。”
九福晋跟着叹气,手里递过干净帕子:“可不是嘛,多少人精心打扮来的,如今落得这般模样,心里怕是都不好受。”
那些被蜜蜂蛰了的、被乱窜的姑嫂殃及的、侥幸躲过却吓破胆的女眷,看向小乌雅氏的眼神都带着怨怼。
好好的宴会失了仪,这笔账,自然都算在了她头上。
法喀福晋扶着安亲王福晋,走过小乌雅氏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安亲王福晋斜睨她一眼,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有些人啊,本事不大,惹事的能耐倒不小,真是丢尽了钮祜禄氏的脸面。”
法喀福晋跟着附和:“往后出门,可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别动不动就撒泼,连累旁人。”
两人眼神里的鄙夷毫不遮掩,小乌雅氏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想辩解,可满场的人都认定是她的错,辩解反倒像狡辩。
几位蒙古王公的福晋站在角落,悄悄交换着眼色。
本想借着宴会攀些关系,此刻却彻底歇了心思。
皇家福晋连一等公福晋都敢算计,她们这些外藩女眷,还是安分些好,免得也落个当众失仪的下场。
钮祜禄氏被十福晋和女儿搀扶着,一路骂骂咧咧地走了。
脸上、脖子上满是红肿的蛰包,疼得直抽气。
“这个毒妇!我跟她没完!”
回府后,立马让人给阿灵阿送信,把多年的怨气都倒了出来,直言要跟小乌雅氏断绝姑嫂关系,要阿灵阿看着办。
十福晋送完她们,转身回来时,脸上早已没了担忧,只剩憋不住的笑意。
凑到宜修身边,压低声音:“四嫂,钮祜禄氏没起疑心,还说要送谢礼来呢。”
宜修端着茶盏,扬眉轻笑:“她若起了疑心,倒辜负了你的‘贴心’。”
这边刚收拾妥当,五福晋、七福晋等人就忍不住了。回到偏厅,关上门,笑声瞬间炸开。
“哈哈哈哈!四嫂,你这主意太损了,我喜欢!”八福晋笑得直不起腰,窝进七福晋怀里,眼泪都快出来了。
怀安趴在床榻上,怀里抱着一岁大的儿子,笑得浑身发抖:“那黑心肝的也有今天!额娘得再笑会儿,等你阿玛来接咱们。”
小家伙被额娘的笑声感染,也拍着小手“呵呵”笑,嘴里念叨着:“等阿玛,等阿玛!”
五福晋猛灌了一碗凉茶,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下次再有这好事,可得带上我!我那堂叔母总找我额娘麻烦,正好让她也尝尝被蜜蜂蛰的滋味。”
七福晋扶着八福晋,喘着气道:“我出一箱首饰!把跟我大嫂过不去的庶妹带上,一想到她掉水里的样子,我就肚子痛!”
九福晋好不容易止住笑,脸色忽然沉了沉:“我倒想带上府里那个奶嬷嬷刘氏。”
众人一愣,宜修挑眉:“怎么回事?”
“那刘氏是胤禟的奶嬷嬷,从小伺候他,感情深得很。”
九福晋攥着帕子,语气带着委屈,“出宫开府后,她就把持着府里的事,对着我摆足了谱儿。”
“更可气的是,她还是后院刘格格的生母!”
宜修和八福晋对此心知肚明:胤禟十五岁选格格时,身为乳娘的刘嬷嬷托内务府的关系,把女儿送进了胤禟后院。
九福晋嫁过来第二天,刘格格就爆出怀孕,生了庶长女。
若不是爱蓝珠常来小住,揭了她们母女的勾当,胤禟还被蒙在鼓里。
如今胤禟和九福晋,因着女儿和爱蓝珠比往日搭伙过日子多了几分温情。
惟一的不足,大抵就是胤禟府上还没个儿子。
是的,一连串的女儿,一根草都没有,宜妃为此没少发愁。
宜修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一个奴才,竟敢摆布主子,还插手子嗣之事,胆子倒是不小。”
“可不是嘛!”九福晋委屈道,“她仗着胤禟敬重,在府里跟主子似的,我这个正牌福晋,倒像个摆设。”
宜修凑近她,低声说了两句。
九福晋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对!宜妃娘娘还在呢,她在府里以长辈自居,不就是打宜妃娘娘的脸吗?”
只要稍稍透露风声,宜妃定然容不下刘氏。
一个奶嬷嬷,竟敢在皇子府里作威作福,还让女儿占了先机,这是妥妥的以下犯上。
“这就叫以毒攻毒。”宜修笑着端起茶盏,“对付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就得找能治得了她的人。”
偏厅里的笑声渐渐歇了,女眷们开始盘算下次的“目标”。
剪秋和绣夏站在门外,低头咬着唇,拼命忍着笑。
福晋们笑得太大声,她们都快忍不住了。
李嬷嬷替宜修揉着肩,静雾给八福晋顺着气,两人神色端庄,心里却都清楚,这场宴会,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好戏”。
乌希娜和梧云珠已经回到了雍郡王府。两人坐在窗边,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那些蜜蜂太吓人了。”梧云珠攥着帕子,声音发颤,“还有那些福晋们,互相揭短的时候,真跟吵架似的。”
乌希娜点点头,指尖划过窗台上的兰花:“四婶说的没错,人心险恶。往后出门,真得处处小心。”
想起法喀福晋和安亲王福晋的冷眼、小乌雅氏的狼狈,忽然明白了四婶带她们来的用意。
不是看热闹,是让她们看清后宅的风浪。
“不过,八婶婶和十婶婶的手段,也太厉害了。”梧云珠小声道,“明明是她们算计的,却让人抓不到把柄。”
“这就是本事。”乌希娜望着远处的宫墙,眼神渐渐坚定,“四婶说,自己立得住,才不会被人欺负。我们得学着点。”
夜色渐浓,八贝勒府的宾客陆续散去。
这场闹剧,已经传遍京城女眷圈。
小乌雅氏和钮祜禄氏彻底闹掰,蒙古女眷安分了,九福晋的心头大患也有了着落,宜修和众福晋都出了积压多年的气。
雍郡王府的长乐院里,宜修靠在铺绒榻上,剪秋端来温好的燕窝。
“福晋,八福晋派人来问,下次宴会定在何时。”
“不急。”宜修呷了口燕窝,眼底闪着算计,“让她们先消化消化这场戏。等过些日子,再给她们添点新乐子。”
这深宅里的麻烦,从来都不用自己动手。
借别人的手,除自己的敌,既干净又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