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御史一走，康熙捏着御笔又批了两本折子，耳后传来静安“嘻嘻”的偷笑声，索性将笔一扔，起身踱到他跟前。
静安眨巴着黑葡萄似的眸子，盯着康熙的手，激动地伸出三根小胖指：“你是要补我私房钱吗？昨天、前天、大前天的都没给，今天得一起补上，多给三个银锭！”
梁九功、李德全在旁眼皮直跳。
傻孩子，万岁爷虽不算抠门，可也绝不是大方到主动补钱的主，还想要三个银锭？纯属想多了！
康熙眯眼一笑，满是坏心眼地先端走了桌角一碟牛舌酥。
静安“呀”地叫了一声，伸手去抢，康熙又快一步拎起那碗冰奶酪，转身就走。
这下彻底惹毛了静安，他“哇”地一声，一屁股摔在金砖地上撒泼打滚，小短腿蹬得飞快，眼泪鼻涕混在一起，还不忘伸手去够康熙的龙袍，想把脏东西抹上去。
“肥死你！臭老头！还给我！你是天下最坏的坏蛋！”静安一边哭嚎，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康熙脚边爬，小牙咬得咯咯响，那架势像是真想扑上去咬一口。
康熙腿脚利索地连退三步，看着小家伙张牙舞爪的模样，方才因赵御史婚事而起的郁闷纠结一扫而空，笑得合不拢嘴。
梁九功、李德全见皇上并无不悦，只得上前一边一个拽住静安的小腿往后拖，小声安抚：“好小爷，等会儿给你多拿两碟桂花糕、一碟豌豆黄，保管比被拿走的还多！”
“不是糕点！是小妹妹！”静安使劲摇头，挣脱两人的手，插着小腰，腮帮子鼓得像含了两颗核桃，“小妹妹被皇命逼走了，你快把她找回来！不然我就咬死你！”
康熙起初笑得乐呵，可瞧见静安眼里是真的愤恨，不似作伪，才觉得不对劲：“你这傻小子，朕啥时候拿过你小妹妹？真是傻透了！”
“就是你！”静安梗着脖子，“额娘和春说，是皇命让小妹妹投奔伊彤的，皇不就是你吗？肯定是你搞的鬼！”
他其实压根不懂“皇命”是什么意思，只记着额娘的抱怨，认定是眼前这“坏爷爷”欺负了小妹妹。
康熙被他缠得没法，挑眉道：“就算是皇命，跟你妹妹有啥关系？你倒说清楚。”
静安挠着后脑勺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索性耍起无赖：“我不管！我就要小妹妹！你不给我找回来，我就白天打滚，晚上哭，天天烦你！”
“朕可不给人做白工。”康熙嘴角微抽，抛出条件，“除非你五天内把黄河各处的水利数据核算完。”
“五车的本本呢！要算好久的！”静安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情愿。
“这有何难？”康熙挑眉，“每天五更起，算到一更睡，五日约莫能成。”
“五更？”静安掰着小胖手指算了算，黑葡萄似的眼睛重新打量起康熙，最终蔫蔫地服软：“可、可以不要起那么早吗？”
康熙眼睛一眯，语气带着不容置喙：“你说呢？”
“好、好吧。”静安耷拉着脑袋回到书桌前，机械地拨弄起算盘，一页一页翻着水利图册，越算越觉得命苦，小嘴撅得能挂油瓶。
康熙见他这副模样，得意地笑了。
静安没好气地回头冲他吐了吐舌头，心里暗暗较劲：等我算完，你要是找不到小妹妹，一定咬死你！
静安天天吃甜食，脸上挂着软乎乎的奶膘，吐舌头的模样憨态可掬。
康熙忍俊不禁，又怕再惹恼他，连忙轻咳两声，吩咐魏珠：“去查查静安家里的情况，不管是啥事儿，直接给朕解决了。”
“李德全——”
“奴才在。”李德全连忙跪地应道。
“摆驾长春宫，许久不见静妃，倒有点想小十七了。”
“嗻~”
宫道上的梧桐叶被秋风扫落，不多时便到了长春宫。
西暖阁内，欢声笑语不断——十七阿哥胤礼拉着小十八胤祄，正围着静妃打转，两人盯着她手里的绣绷，一个劲儿地强调：“额娘\/静娘娘，要大的！跟人一样大的！”
静妃笑得温柔，手里拈着丝线穿梭，时不时点头：“知道了，一定绣个大大的，让我们十七能抱着睡觉。”
康熙人还没进屋，笑声先传了进来：“十七都十岁了，还怕一个人睡，非要你额娘绣布偶陪睡？”
小十八胤祄一听阿玛的声音，立马挣开哥哥的手，直接冲进康熙怀里，软糯的小手扯着他的龙袍撒娇：“阿玛，不是布偶！是水貂熊！明德、宁楚克她们有兔兔，我们是小男子汉，要‘嗷嗷’叫的凶熊！”
胤礼规矩地走上前打千儿问安，静妃也屈膝行礼。
康熙示意两人起身，静妃拉着胤礼，把他推到康熙跟前：“皇上难得来，让十七跟你说说功课。”
康熙摸着胤祄的小脑袋，问起胤礼的学业。
胤礼站得笔直，有板有眼地回道：“前日学了《大学》，阿灵阿师父说，满人马上打天下，骑射不能荒废，学识可以慢慢积累，骑射一日不练便见分晓，让儿臣多下功夫。”
康熙弯腰抱了抱胤礼，语气欣慰：“阿灵阿说得不错，但文课也不能落下。字和骑射一样，得日日练，方能精进。”
静妃端来刚沏好的果茶和一碟酸枣糕，打发身边穿浅绿色宫装的宫女去传膳，笑着嗔道：“皇上难得来一次，总盯着孩子的功课不放作甚？”
“要吃！要吃！”小十八盯着酸枣糕，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小手紧紧攥着康熙的衣襟。
静妃拿出帕子，轻轻擦了擦他的嘴角，笑着解释：“密嫔妹妹怕他吃多了牙疼，每天只许吃两块。”
“今儿慈宁宫有公主和伴读们热闹，密嫔带着十五、十六去了，这孩子就缠着十七要来臣妾这儿解解馋。”
康熙嘴角微抽，板起脸对胤祄道：“最多两块，多了就告诉你额娘，往后每天一块都没有。”
胤祄眼睛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康熙这才拿起一块酸枣糕喂到他嘴里，又递了一块给胤礼。
酸枣糕酸酸甜甜，康熙不太喜欢，看着孩子们吃得津津有味，自己也跟着心情大好。
唠了两句家常，静妃瞧出康熙似有话要说，便收起绣绷和针线，对胤礼道：“去你屋里挑本好看的小人书，给你温宪姐姐肚子里的外甥留着。”
胤礼兴冲冲地吞下酸枣糕，拉着胤祄就钻进了内屋，翻箱倒柜的声响此起彼伏。
康熙听着屋里的动静，笑道：“温宪还没生呢，这孩子倒急着做舅舅了？”
“还不是前些天十三进宫给敏妃请安，”静妃捂嘴偷笑，压低声音道，“他帮纯悫公主和通嫔互送了不少好东西，通嫔直夸十三是个好娘舅，说等纯悫生了，洗三宴要让十三坐上座。”
“十七记着‘娘亲舅大’的话，天天跟小十八炫耀，说他九月就能有小外甥跟在屁股后头喊舅舅了。”
“哈哈~哪有那么快！”康熙乐不可支，“小小年纪，倒盼着做长辈，怎么在弘晖、弘春面前就没个叔叔的样子，总被俩侄子拿捏住？”
这话戳中了胤礼的小委屈，撅着嘴道：“阿玛，弘晖和弘春手里有好多新奇玩具，还有会说话的鹦鹉。”
小十八也跟着点头，软糯地补充：“弘晖哥还说，要是我们不听话，就把小仓鼠藏起来，不让我们摸。”
“什么哥不哥的，他们是你侄子，你管他们叫哥？”
“哎哟喂，呵呵呵……”
康熙和静妃听得哈哈大笑，静妃揉了揉胤礼的头：“你们啊，就被那点玩具拿捏住了。往后可得硬气些，做叔叔的，哪能总被侄子们欺负？”
胤礼似懂非懂地点头，那只小仓鼠软乎乎的，实在太可爱了。
暖阁内的笑声此起彼伏，窗外的秋风卷着落叶飘过，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金砖上，映得满室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