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祖·朱元璋时期】
天幕之下,朱元璋看到“闯王”高迎祥、“闯将”李鸿基、“八大王”张献忠等部义军,如决堤洪水般攻破大明“中都”凤阳!
看到了留守官兵的溃败,看到了中都宫殿在火焰中呻吟,更看到了......他绝不愿看到的一幕!
愤怒的起义军士卒,在部分对朝廷积怨已久的当地向导带领下,如同狂暴的洪流,冲向了那座象征朱明王朝龙兴之源的皇陵——安葬着他朱元璋父母兄长的陵寝!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从朱元璋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此刻朱元璋那双俯瞰天下的眼睛,充满了血丝,是无尽的震惊、滔天的怒火,以及一种被刨了祖坟的、最深切的耻辱与剧痛!
他看到,那些他虽未给予极致奢华,但也庄严修缮的父兄陵墓,被铁镐锄头粗暴地掘开!享殿、配殿在冲天的烈焰中化为灰烬,木质结构发出噼啪的哀鸣,仿佛是他先祖在火中无声的呐喊!
陪葬的器物,更是被劫掠一空,陵区内那些象征着万古长青的松柏巨木,被成片地砍倒、焚烧,浓烟蔽日,昔日庄严肃穆的皇陵,顷刻间沦为一片狼藉的废墟!
“爹!娘!大哥!”
朱元璋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悲鸣,整个人几乎都要站不稳。
他出身微寒,父母兄长在饥荒中惨死时,他连一口薄棺都无法备齐,只能用破席草草掩埋。
如今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终于能让亲人在地下享有一份哀荣,却......却落得如此下场!
死后不得安宁,此乃人子之大痛,帝王之奇耻!
原本朱元璋对于李鸿基这类被逼到造反的农民,心中也是充满了同情与悲叹。
因为他自己就是从那样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深知官逼民反的道理。
但是现在那些同情与悲叹,在父兄陵寝被毁的滔天怒火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瞬间被焚烧殆尽!
“张献忠!李鸿基!!!”
朱元璋仰天怒吼,声音中带着撕裂般的恨意:
“咱要将你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诛灭九族!!!”
狂暴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然而,在怒吼之后,是更深的无力。
朱元璋猛然意识到,张献忠、李鸿基是两百多年后的人!
他纵然是开国太祖,权倾天下,又如何能跨越这漫长的时光去手刃仇敌?
这股无处发泄的憋闷与愤怒,让朱元璋几乎疯狂。
是以,朱元璋只能将所有的恨意投射到那个时代的朱明皇帝身上,对着后世的天启皇帝、崇祯皇帝咆哮:
“朱由校!朱由检!你们这些不肖子孙!废物!无能至此!连祖坟都守不住,你们还有什么脸面坐在咱打下的江山上?!!”
“给咱杀了他们!杀了张献忠!杀了李鸿基!用他们的头来祭奠咱的爹娘!”
“否则,咱在九泉之下,绝不瞑目!”
在狂怒之下,同时另一个念头在朱元璋心中升起:
“凤阳......凤阳已不安全!咱要把爹娘、大哥的陵寝迁过来!”
“迁到南京,迁到咱的眼皮子底下,看谁还敢动咱爹娘兄弟的陵寝!”
然而,仿佛是为了彻底击碎他的幻想,天幕景象流转,展现出了崇祯九年,皇太极去汗号,改元称帝,国号“大清”。
紧接着,清军铁骑再次破关,如同疾风扫落叶,竟然......竟然攻占了昌平!
昌平!那是大明皇陵所在!
天幕清晰地映出,自“永乐”以下,仁宗、宣宗、英宗、宪宗、孝宗、武宗、世宗......诸多皇帝的陵寝,皆坐落于此!
看到异族铁蹄践踏皇陵区域,虽然画面中清军似乎并未如流寇般大规模掘坟,但是那种象征意义,以及皇陵区域可能遭受的破坏与亵渎,让朱元璋刚刚升起的迁陵念头,瞬间变得可笑而脆弱。
“昌平......也在北边......也不安全!”
朱元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更深的狂怒:
“迁到南京又如何?若是国势衰微,异族都能长驱直入,打到京城脚下,南京......南京就能万无一失吗?”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朱元璋。
他扫灭群雄,驱逐蒙元,重建华夏,自认为为子孙打下了一片铁桶江山。
可眼前的事实却残酷地告诉他,即便他贵为天子,即便他倾尽国力,在王朝末路的洪流面前,就连让自己的父兄死后安宁这最基本的一点,似乎都庇佑不了!
“难道......难道咱朱元璋,堂堂大明开国之君,竟连爹娘兄长安眠之地都护不住吗?!!”
朱元璋仰天质问,声音中充满了悲凉与不甘。
就在朱元璋被狂怒与无力感吞噬之际,一个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仿佛清泉流过焦土。
“重八。”
马皇后轻轻握住朱元璋那因愤怒而剧烈颤抖的手,目光沉静而充满睿智。
“历朝历代,到了末年,皇陵被侵扰、被盗掘的,还少吗?”
马皇后的声音平和,却直指核心:
“强如汉武帝,陵寝恢弘,机关算尽,就能保证永世安宁了吗?当一朝一代衰弱下去,它的余威,便如风中残烛,如何还能庇佑地下的祖先?”
“能够真正庇佑皇陵不受侵扰的,从来不是高墙深垒,也不是严刑峻法。”
马皇后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朱元璋心神剧震的话:“是皇帝自身的余德。”
“你看那汉文帝......”
马皇后举例道:
“一生节俭爱民,废除肉刑,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当时天下百姓,谁不感念其恩德?即便强汉终有尽时,你可曾听闻,有哪路乱兵贼寇,会去刻意毁坏、盗掘文帝的霸陵?”
马皇后看着朱元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因为百姓心中有一杆秤。君王待他们以仁,他们便还君王以敬。”
“即便是乱世,人心深处,对真正的仁德之君,仍存有一份敬畏。这份由民心汇聚而成的‘德’,才是守护陵寝最坚固的屏障,远比任何军队和围墙都来得可靠。”
“所以,重八......”
马皇后最后恳切地说:
“想要爹娘、兄长,还有我们朱家后世子孙的陵寝都能得享安宁,不被后世贼子侵扰,当效仿的,不是汉武的严苛,而是文帝之贤啊。”
“唯有行仁政,积厚德,使天下百姓真心拥戴,方能......方能使我朱家陵寝,免遭那身后之劫。”
朱元璋沉默了,马皇后的话,像一记重锤,敲打在他被愤怒充斥的心头。
他回想起自己登基以来的种种,严刑峻法,惩治贪官,其目的固然是为了稳固江山,但是其中是否也夹杂了太多的暴戾?
若子孙后代皆如自己这般,或是如天幕中崇祯那般无能且苛酷,那大明江山......他不敢再想下去。
马皇后的话语,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让他从单纯的复仇怒火中,开始思考更深层次的治国之道与王朝延续的根本。
就在朱元璋陷入沉思之际,一旁太子朱标内心却是掀起了另一场更为剧烈的风暴。
朱标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天幕提到的“昌平皇陵”以及那一个个熟悉的庙号上——“永乐”、“洪熙”、“宣德”、“正统”、“成化”、“弘治”、“正德”、“嘉靖”......
一个此前被他忽略,或者说不敢深想的细节,此刻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永乐......永乐皇帝......”朱标喃喃自语,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我一直以为,我就是那个永乐皇帝,但我若是永乐皇帝的话,又怎会埋在在北平那边?”
“其他后世皇帝又怎么会同样埋在北平那边?”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将皇陵定于北平昌平的“永乐皇帝”,不是他朱标,而是——燕王朱棣!
朱标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素来仁厚,与诸弟关系和睦,尤其与四弟朱棣,虽非一母所生,但也颇有兄弟之情。
所以他也从未想过,那个对自己恭敬有加的弟弟,有朝一日会取代自己,登上皇位!
“这......这怎么可能?”
一时间,朱标心乱如麻:
“我乃父皇钦定、百官认同的太子,地位稳固。老四虽善战,但绝无可能与我争夺储位......除非......”
一个唯一合理的、却让他无比恐惧的推论浮现在脑海中:
“除非......我这个太子,没能活到继承大统的那一天!我......死在了父皇之前!”
想到这个可能,朱标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身体素来不算强健,但从未想过会如此早夭。
而自己的早逝,则变相让四弟朱棣登上了皇位。
想到这一点,朱标看着眼前因祖陵被毁而狂怒无力、又因母后劝谏而陷入沉思的父皇,再看看天幕中那遥远而陌生的、属于朱棣一系的皇帝谱系。
朱标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这个消息太过惊人,也太过残酷。
此刻父皇情绪激动,大明又面临内忧外患的警示,他绝不能将这个足以引发朝堂地震、骨肉相残的猜测说出来。
是以,朱标只能将这份惊天的发现与深深的忧虑,死死地压在心底,苍白的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但是那双看向父亲和远处北平等候就藩的燕王府方向的眼睛里,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既有对自身命运的恐惧,也有对王朝未来的担忧,更有一种对即将可能到来的、未知的腥风血雨的深深无力感。
正当朱元璋陷入沉思的时候,那首有关于“不做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的诗句,也是清晰无误地从天幕中传来,并且明确指向是后世“儒家士大夫”所作时。
朱元璋原本阴沉的脸色,瞬间化为了一片骇人的铁青!
“好!好一个‘安安饿殍’!好一个‘效尤螳螂’!”
朱元璋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即将爆发的恐怖气息,那双见过无数生死、洞察人心鬼蜮的眼睛,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咱!咱当年差点饿死!咱爹娘兄长饿死的时候,连口薄棺都没有!咱去皇觉寺当和尚,也不过是为了一口活命的饭!”
朱元璋声音嘶哑,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指着天幕,转身对着满朝文武咆哮:
“你们听听!你们都给咱听听!这就是你们后世那些读圣贤书的儒家干出来的好事!说出来的好话!”
朱元璋的怒火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直接冲垮了原本对儒家尚存的一丝利用之心:
“咱原本想着,儒家能教人知礼义,懂廉耻,能帮着咱治理天下!”
“现在看来,咱错了!大错特错!”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四周:
“什么狗屁仁义道德!全是糊弄人的鬼话!遇到事儿了,他们比谁都狠!比咱当年杀的那些贪官污吏更狠!贪官还要钱,他们连命都不给留,还要诛心!!”
朱元璋想起了之前天幕中,始皇帝对儒家的鄙夷,汉武帝的反思,唐太宗的警惕,宋太祖的制衡......此刻,他无比认同那些雄主的选择!
“始皇坑儒焚书,看来不是没有道理!汉武独尊儒术,后来也悔了!唐宗宋祖,都知道要防着儒家一手!”
朱元璋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四周那些瑟瑟发抖的儒臣。
“果然!儒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咱大明,绝不能重蹈覆辙!咱也要学他们,打压儒家,再复百家!绝不能让这群口是心非、狼心狗肺的东西,把持了咱大明的朝堂,祸害了咱大明的百姓!”
就在这雷霆震怒、杀气弥漫的时刻,大理寺少卿李仕鲁,或许是出于对道统的维护,又或许是心存侥幸,从文官队列中挪出几步,伏地叩首道:
“陛......陛下息......息怒啊!”
“天幕所示,乃......乃数百年后之事,彼时儒林或有......有不肖之徒,然......然臣等......臣等洪武朝臣,沐浴皇恩,谨守圣贤教诲,时刻不忘‘民为邦本’,绝......绝无此等丧尽天良之念啊!”
“陛下!我等......我等绝非那般......”
李仕鲁话音未落,朱元璋的暴喝已然响起,如同九天雷霆,震得整个奉天殿嗡嗡作响!
“闭嘴!”
朱元璋怒极,脸上反而露出一丝狰狞到极点的笑容:
“还敢狡辩?”
“不是那般?谁知道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谁知道你们日后会不会也变成那般模样?‘安安饿殍’!这话能是人说出来的?你们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本就因为父兄陵寝被毁而充满了滔天怒火,再加上“不做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这句直诛人心的诗句,本就暴怒至极的朱元璋,看到居然还有人敢为儒家说话,也是直接挥刀一砍!
“噗——”
血光迸溅!
李仕鲁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完全发出,便已身首异处,鲜血染红了广场下的砖石。
温热的血液甚至溅到了附近几位大臣的官袍上,引得一片压抑的惊呼和无法控制的颤抖。
整个奉天殿外广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唯有那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朱元璋手持滴血的砍刀,胸膛依旧因愤怒而剧烈起伏,却看都没看那具尸体一眼,冰冷而充满杀意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下面每一个面色惨白、体若筛糠的文武大臣,特别是那些儒臣。
朱元璋将染血的剑尖缓缓抬起,指向群臣,声音不高,却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带着无尽的寒意与不容置疑的死亡喝问:
“还、有、谁?!!”
“谁还要为儒家说话?!!”
“站出来,让咱看看!!!”
这三句话,一句一顿,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大臣的心头。
无人敢动,无人敢言,甚至连呼吸都死死屏住。
一些胆小的官员,已经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们深知,这位开国皇帝,是真真正正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其杀伐果断,远超历代君王。
在此刻的盛怒之下,任何辩解,都无异于自寻死路。
朱元璋看着噤若寒蝉的群臣,看着那具尚在汩汩流血的尸体,心中的暴怒稍稍平息,但是那份对儒家的极度不信任与刻骨警惕,却已深深烙印在他心中。
朱元璋缓缓驻刀而立,声音依旧冰冷:
“传旨!”
“自即日起,给咱查!查天下书院,查各级儒官!凡有言行不一、空谈误国、盘剥百姓苗头者,有一个,给咱办一个!绝不姑息!”
“给咱寻访百家遗才!法家、墨家、农家......凡有真才实学,能务实干事者,皆可荐于朝堂!”
“咱大明,不要只会念经的和尚,更不要这等心似虎狼的‘儒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