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时期】
老子凝视着天幕,先前那“不做安安饿殍”的诗句所引动的愠怒,已在他古井无波的心境中沉淀为一种冰冷的洞见。
他有预感,那商洛山中的“悟道者”,即将勘破最后一层虚妄。
果然,天幕中的李鸿基,在阅遍千年史册典籍之后,于黎明前的至暗时刻,发出了那石破天惊的彻悟:
“煌煌数千年史书,每一页都写着仁义道德,实则都写着吃人!”
“帝王吃将相,将相吃官吏,官吏吃胥吏,胥吏吃百姓......一层层,一级级,最终所有的重量,所有的盘剥,都压在了最底层的、那些被称为‘黔首’、‘草民’、‘饿殍’的人身上!”
“那套‘仁义道德’,不过是让这‘吃人’的筵席显得更文明、更合理、更不易被察觉的装饰罢了!”
此言一出,仿佛一道撕裂长夜的闪电,映得千年岁月一朝澄明。
老子端坐于青牛背上,身形凝定如山,眼中没有惊骇,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了先前对于那首恶诗的愠怒。
有的,是一种极致悲凉后的终极了然。
“......原来如此。”
良久,老子口中吐出四个字,声音平淡,却仿佛承载了千秋万载的重量。
他看到了,他彻底看到了。
那套他曾在《道德经》中警示过的、日益繁复的“仁义礼法”,在后世不仅成了“乱之首”,更彻底异化成了吞噬生命的巨兽身上,那层最为精致也最为酷烈的伪装。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
他昔日之言,在此刻得到了一个远超其最初意涵的、血淋淋的印证。
这“大伪”,已不止是机巧诈伪,而是将整个血腥的吞噬过程,粉饰成了天经地义、君臣父子的纲常秩序!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道运行,本无偏私,视万物平等。
而“人之道”呢?
这后世所演化的“人之道”,竟是将“损不足以奉有余”发挥到了极致,构建起一座等级森严、层层献祭的“吃人”金字塔!
塔尖的奢靡“贵生”,正是以塔基亿万生灵的“无以生为”为代价。
那“饿殍”并非天生该当“安安”,而是被这金字塔生生榨干、吞噬后抛弃的残渣。
老子缓缓闭上双眼,他并非不忍再看,而是在以道心映照这千古悲剧的根源。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是以轻死。”
根源,早已在他五千言中道尽。
只是未曾想,后世之弊,竟会酷烈至此,直白至此。
李鸿基此人,于尸山血海、绝境困顿中,撕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面纱,直接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道破了这文明躯壳下隐藏的残酷真相。
他所悟之道,虽是修罗道,却也是这扭曲世道逼出的、最真实的“反者之道”!
“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这层层“吃人”的链条,正是“不知足”、“欲得”的登峰造极之境。
其覆亡之祸,岂非天道循环之必然?
老子睁开眼,目光再次投向天幕,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场即将到来的、席卷天下的血火风暴。
他知道,当这“吃人”的本质被如此赤裸地揭开,旧世界的一切伪装都将失去效力。
那座看似坚固的金字塔,其基石已然被亿万“饿殍”的怨念与觉醒所腐蚀。
朱明王朝,乃至整个建立在如此根基上的旧秩序,其命运已然注定。
“强梁者不得其死......”
他再次默念此句,这一次,含义已然不同。
这既是对那“吃人”金字塔顶端的最终审判,或许也包含着对那位即将以“强梁”姿态行“替天行道”之实的悟道者,其未来命运的某种深邃警示。
风起于青萍之末,而浪成于微澜之间。
这“吃人”之悟,便是那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飓风之始。
......
天幕流转,当孔子看到李鸿基在商洛山中悟出“煌煌史册皆吃人”时,他踉跄后退,枯瘦的手指深深抠进身旁的杏树树干。
“吃人......吃人......”
夫子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仰天惨笑:
“吾毕生倡导仁义,原是要教化世人相亲相爱。岂料后世之‘仁’,竟成了噬人的利器!”
子贡急忙捧上清水,却见孔子推开陶碗,指着天幕中层层盘剥的景象痛声道:
“赐啊,你看这帝王将相层层相食,与虎豹何异?吾曾言‘君君、臣臣’,是要各安其分各尽其责,岂料竟成了噬人的锁链!”
正当孔子为这“吃人”世道痛心疾首时,天幕中出现了更令他魂飞魄散的景象——大明将领为了阻止李鸿基侵袭,竟然打算掘开黄河。
“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
孔子踉跄起身,指着天幕中决堤的官兵:
“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今竟决江河以戮民,此非虐政何为?”
当听到淹死十万百姓总比流寇得势强的言论时,孔子目眦欲裂,声音撕开裂帛:
“吾尝言足食足兵民信之矣,今观此辈,竟以百万生灵为刍狗!”
“彼辈非不知信义,乃丧尽天良!吾道以仁为本,今之当权者,仁义尽丧!”
当黄河决堤的惨状浮现,浊浪滔天中浮尸百万,婴孩攀附枯枝的哭嚎穿透时空,老者望着决堤官兵跪地痛哭的画面出现时,孔子突然跌坐在地,老泪纵横:
“此辈可曾念及‘修己以安百姓’?”
曾参跪泣:
“夫子,此等行径可比桀纣?”
孔子怒斥:“桀纣之暴,犹不及此!此乃自绝于天地,自戕于血脉!”
当黄河浊浪彻底吞没中原沃野时,孔子缓缓闭上双眼。
他仿佛听见了《韶乐》在洪水中戛然而止,看见了周公制礼作乐的理想在滔天恶浪中支离破碎。
然而,黄河之水尚未散去,紧接着孔子便又看到江南士绅密会商议“投靠关外清军”之事!
孔子猛地站起,眼中竟是不敢置信之色:
“夷夏之防,大于天!这些士绅,竟要引狼入室?!”
当看到江南士绅说出“再效元朝旧事”时,孔子突然夺过子路佩剑,一剑斩断琴弦:
“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尔等纵非儒家门徒,可难道连华夏子孙身份亦是不要,竟要主动解开发髻?”
夫子目眦尽裂,声音嘶哑:“彼等可还记得《春秋》大义?可还记得‘尊王攘夷’?”
颜回含泪为夫子抚背顺气,却见孔子挣扎着起身,对着天幕一字一顿道:
“吾绝不承认!不承认这些引狼入室者为儒!不承认这些背弃华夏者为士!”
“凡我儒家子弟,当以振兴华夏为己任,虽万死而不悔!后世所谓儒生!尔等引夷狄入华夏,毁我衣冠,绝我文明,此乃万世不容之罪!”
随即孔子转身对弟子们说道:
“吾今日立誓:凡投靠夷狄者,非我族类!”
“尔等若见此事,当以死守之!”
随即,孔子将《春秋》郑重交给曾参:“此书微言大义,首在夷夏之辨。后世若是有人混淆华夷,当以此书正之。”
......
孟子凝视着天幕中李鸿基从《孟子》章句里悟出的残酷真相,声音第一次出现颤抖: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
“此子所见,岂非正是‘率兽食人’之实?”
公孙丑见夫子神色剧变,急忙上前:
“此贼妄言,夫子何必......”
孟子猛然抬手,目光如电:
“住口!”
“尔未见朱门倒粟霉变,野有饿殍?此非‘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是何?”
孟子指着天幕中层层盘剥的惨状:
“此子虽言辞激烈,却道破了仁义失守后的真相!”
当看到李鸿基从“民为贵”中悟出反抗之道时,孟子仰天长叹: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不想千百年后,竟是饿殍用血来印证此言!”
而后看到天幕上的大明将领掘开黄河的场景,孟子更是霍然起身,指着天幕中黄河洪水漂浮着的百姓尸身,目赤欲裂道: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民之憔悴于虐政,未有甚于此时者也!”
“率兽食人者,岂有甚于此乎!”
孟子痛心疾首道:
“禹抑洪水而天下平,今人决洪水而天下倾!此非天灾,实乃人祸!”
最令孟子震怒的,是督师淹死十万百姓总比流寇得势强的言论。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此辈竟视百万黎庶如草芥?此辈竟以之名行此大恶,其心可诛!”
就在此时,天幕展现更骇人景象:江南士绅为保住家产,竟密议引清兵入关,甚至是入主中原。
孟子勃然变色,浩然之气直冲霄汉。
“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孟子怒发冲冠,佩剑铿然出鞘:“这些士绅,竟要令华夏衣冠尽左衽?”
万章跪泣:“夫子,彼辈岂忘《春秋》大义?”
孟子剑指天幕声震屋瓦:
“彼辈非忘大义,乃丧尽天良!吾尝言‘穷则独善其身’,今观此辈,穷则卖国求荣!”
“彼辈还记得何为‘大丈夫’?”
不待回答,孟子便厉声道: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今之士绅,三者尽失!”
“后世听着!凡引夷狄祸华夏者,非我儒门子弟!凡弃民求生助虐者,非我炎黄子孙!凡曲学阿世背义者,非我孟子之徒!”
孟子目光如炬,仿佛穿透千古:
“暴政可抗,而华夏不可亡!饿殍可悯,而大义不可违!身可死,而气节不可堕!”
......
当看到李鸿基在遍阅史籍后发出“满本史书皆吃人”的断言时,荀子抚案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荀子凝视天幕中揭示的层层盘剥,声音冷峻如铁:
“此子所见,正是礼法失其本真后的狰狞面目!”
弟子陈嚣欲言又止,却见荀子猛然起身:
“尔等不见?所谓礼法,已成噬人之具!”
荀子指着天幕中催科差役的暴行:
“《礼论》有云:‘礼者,养也’。今之礼法,却在夺民之食,断民之生!”
当看到李鸿基从史籍中悟出抗争之道时,荀子冷笑:
“饥而欲食,寒而欲暖,此人性之常。今官府夺其食、绝其暖,反责其不能‘安安饿殍’,岂非逼民为恶?”
更令荀子震怒的景象出现:江南士绅为保家产,竟密议引清兵入关。目睹此景,荀子怒极反笑,声震四方:
“人之性恶,必待师法然后正!”
“今之师法何在?礼义何存?彼辈所谓儒者,竟要引狼入室!”
“吾着《强国篇》有言:‘入境观其风俗,其百姓朴,其声乐不流污,其服不挑’,今观建州,可有一分华夏之风?”
荀子痛心疾首道:
“彼辈所谓士绅,已堕落到连最基本的华夷之辨都弃如敝履!”
“礼者,人道之极也......”
荀子指着天幕中土崩瓦解的礼法秩序:
“今之执礼者,竟亲手毁弃人道!此非礼法之过,乃人性之恶已臻极致!”
陈嚣泣问:“夫子,教化之功......”
“教化?”
荀子冷笑:
“当执教化者自身已堕落至斯,教化不过是为虎作伥!”
荀子凝视天幕中打算投清的士绅:
“吾尝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今观此辈,竟是恶出于恶而甚于恶!”
“人之性恶,明矣。”
“然恶之极致,竟是自毁根基,自绝于文明!此非天性之恶,乃是礼法尽失后的癫狂!”
而后,荀子对弟子作出最终训示:
“后世谨记:礼法不为民设,则为苛政;师法不导人善,则为帮凶。若见以礼杀人之辈,当视若仇寇;若遇引夷乱华之徒,当诛如豺狼!”
“告诸后世:性恶非弃治之由,实为立治之本!见恶不治,是谓纵恶;见乱不弭,是谓助乱。今之士绅,既纵恶又助乱,其罪甚于桀纣!”
“恶不可畏,畏在不敢直面其恶!乱不可惧,惧在不能以礼制乱!今之世道,正是伪善者假礼法之名,行大恶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