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顶”观测塔主控室内，一片狼藉。
倒地的阵法师们呻吟着被医疗傀儡抬走，空气中还残留着神魂被冲击后的灼烧气息。
唯一站着的，除了几个瘫在椅子上大口喘气的核心人员，只有姜遥和洛清霜。
在那巨大的环形法阵中央，直径超过十公里的能量囚笼稳定地运转着。被囚禁的“高维水母”不再挣扎，它体内那些生灭的微缩宇宙也陷入了静止，通体散发出一种被强行赋予“秩序”的幽蓝色。
这份秩序的源头，来自洛清霜。
她依旧维持着出剑的姿态，古朴的长剑遥遥指向虚空中的囚笼。她的脸色比身上的白衣还要苍白，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维持这种针对“神明”的法则压制，对她而言是极其恐怖的消耗。
“大师姐，感觉怎么样？”姜遥快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想要扶她。
洛清霜微微摇头，没有说话，但身体晃动了一下。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姜遥的思维瞬间切换到最优解模式。他们抓到了一位活着的“神”，但负责看管这位神的，是另一位正在被榨干的“神”。这个模式不可持续。
“四师兄！”姜遥的指令清脆而急促，“立刻构建‘概念信息拾取阵列’模型！目标参数：洛师姐的剑意！我要你把她释放的‘绝对秩序’，给我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地，全部录下来！”
正趴在控制台上，试图从刚才的精神冲击中缓过劲来的谢渊，猛地抬起头。
“录……录下剑意？”他扶正了差点滑掉的灵气眼镜，整个人都懵了，“小师妹，那不是能量，那是一种‘道’！是修士对天地法则的感悟！这怎么录？用什么录？”
“用数据！”姜遥在主控光幕上调出一片空白的阵法设计图，双手快得出现了残影，“‘道’的本质，也是信息！只不过它的信息结构比我们平时处理的灵子信号复杂亿万倍！它是一种高维信息流！既然是信息，就能被读取，能被存储，能被复制！”
她这是要……将“道”数字化！
这个疯狂的念头，让谢渊浑身一震，刚刚还因神魂受创而昏沉的大脑，瞬间被一股狂热的求知欲点燃。
“我明白了！以洛师姐的剑意为‘信源’，构建一个能够解析其高维波形的接收器，再将其编码为我们三维世界可以理解和存储的数据格式！”他扑回自己的控制台，双手同样化作了幻影，“这需要重写底层的信息转译协议！天枢中心的算力不够，我要申请超频权限！”
“三师姐！”姜遥的头也不回。
“在！”林溪从一张椅子后面跳了起来，她刚刚灌下了一整瓶高浓度灵能补充液，虽然脸色还不太好看，但兴奋劲已经压过了虚弱。
“按四师兄给出的新图纸，立刻给我造一个‘道韵记录仪’！材料用我们库存里最顶级的‘虚空辉光晶’做核心，它对高维信息有天然的亲和性！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炷香之内，我要看到成品！”
“一炷香？小看我！”林溪一抹嘴，抓起旁边的工具箱就冲了出去，带起一阵狂风，“瞧好吧！”
主控室里，只剩下姜遥和还在苦苦支撑的洛清霜。
“大师姐，再坚持一下。”姜遥走到洛清霜面前，轻轻握住了她持剑的那只手。
冰冷，而且在微微颤抖。
洛清霜睁开眼，看着姜遥。她没有问那是什么，也没有问有什么用。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重新闭上了双眼，将那即将溃散的剑意，再次凝聚。
就在这时，二师兄陆元那标志性的，饱含着心碎的哭喊声，通过通讯阵法响彻整个主控室。
“小师妹！老天爷啊！你们到底在干什么？！‘维度束缚阵’的能耗已经突破历史峰值了！寂静星的备用能源储备下降了百分之三十！再这么烧下去，我们连护山大阵都维持不住了！这是在养神仙吗？这比养十个化神老祖都费钱！”
“二师兄，冷静。”姜遥一手握着洛清霜，另一只手按下了通话键，异常平静地回复。
“我怎么冷静！账房的灵石计数阵都快转出火星子了！宗主把整个东域的矿脉都抵押了也不够你这么折腾的啊！”
“二师兄，我们抓到的，不是神仙。”
姜遥顿了顿。
“我们抓到的，是一整套全新的，通往更高维度的物理法则。它的价值，拿整个修仙界来换，都绰绰有余。所以，别心疼那点灵石了。”
“立刻将地核偏导器的输出功率再上调百分之十，把能源直接供给‘天顶’。钱的问题，不是问题。”
说罢，她便干脆地切断了通讯，留下另一头彻底石化的陆元。
一炷香的时间，在洛清霜的煎熬和整个团队的疯狂运转中，显得既漫长又短暂。
林溪满头大汗地抱着一个造型奇特的、由无数透明晶体和复杂符文回路构成的球形装置冲了回来。
“好了！”
谢渊也同步完成了模型的最后一次校对。
“‘道韵记录仪’接入阵法核心！开始拾取概念信息！”
那个球形装置被迅速接入洛清霜身下的核心节点，并对准了她手中的长剑。
“大师姐，就是现在！把你所有的剑意，全部灌进去！”
洛清霜再没有任何保留，那股纯粹、凝练、代表着“绝对秩序”的剑意，如开闸的洪流，尽数涌入了那个晶莹剔透的球体之中！
嗡——！
记录仪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蜂鸣，表面的晶体瞬间布满了细密的裂痕。主控光幕上，代表数据流的瀑布，已经不再是“流”，而是变成了狂暴的雪崩！无数无法解析的乱码和错误报告刷满了屏幕。
“不行！信息熵太高了！它的结构太复杂，我们的解码器无法理解！”谢渊骇然。
“强制注入‘混沌对冲’算法！用那只水母的精神冲击样本，去中和剑意中我们无法理解的‘无序’部分！”姜遥大脑的算力运转到了极限。
她竟然，要用一份“混乱”，去理解一份“秩序”！
这个匪夷所思的操作，起到了奇效。
在注入了高维水母那混乱的信息样本后，光幕上狂暴的数据流奇迹般地开始变得平缓、清晰。那些无法被理解的乱码，被中和、被过滤，最终，一个稳定、清晰、却又复杂到极致的核心结构，被成功地剥离了出来。
随着“滴”的一声轻响，记录完成。
洛清霜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哀鸣，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后软倒，被早已准备好的姜遥稳稳地接在怀里。
而那个“道韵记录仪”，在完成了使命的瞬间，“咔嚓”一声，彻底碎裂成了漫天晶粉。
主控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了中央的主光幕上。
那里，没有了狂暴的数据流，也没有了复杂的模型。
只有一个符文。
它静静地悬浮在光幕中央，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白金色。它不是二维的图案，而是一个不断在内部进行着自我折叠、展开、重构的多维结构。看它一眼，仿佛就能看到宇宙从诞生到寂灭的全过程，能感受到万物从混沌归于秩序的终极法则。
它完美，和谐，充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属于“道”的韵律。
“成功了……”林溪喃喃自语，彻底瘫坐在地。
谢渊缓缓摘下了他的灵气眼镜，用衣袖擦了擦，又重新戴上，仿佛要将眼前的东西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痴痴地看着那个符文，许久，才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调，说出了一句话。
“这……这不是符文。”
“这是一种算法，一种能够定义空间稳定性的……宇宙级算法。”
“它……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