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从未如此绚烂过。
一艘艘骨甲战舰如同被掰断的骨头，无声地漂浮在漆黑的宇宙中，断口处还闪烁着能量泄露的幽蓝色电弧。更多的，则是在“不周山”重炮的饱和轰炸下，化作了一团团缓慢膨胀、瑰丽而又致命的金属与灵能云。
碎星海盗团，这支让苍穹族闻风丧胆的星海鬣狗，在踏入寂静星引力范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便被彻底打残。
“手术刀”号的指挥舱内，胜利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顶棚。
“打完了？就这？”林溪意犹未尽地砸了咂嘴，看着光幕上代表敌舰的红点一个个熄灭，脸上写满了“还没过瘾”，“我还以为能多撑一会儿呢，连‘蜂巢’的自爆雷区都没用上，太不禁打了！”
“根据战损评估，敌方舰队已丧失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作战能力，剩余三艘战舰动力系统瘫痪，武器系统离线，已无任何威胁。”谢渊冷静地推送着数据报告，镜片后的双眼却同样闪烁着兴奋的光。
只有那位苍穹族长老，还呆立在原地，如同一尊石像。他看着那满屏的战果，看着那支曾将他族人追杀到绝境的舰队，如今如同一堆破铜烂铁般漂浮在星空里，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场惨烈的血战，却没想到，看到的竟是一场单方面的、高效到令人胆寒的工业化屠杀。
“二师兄，统计战损和能耗。”姜遥的声音打破了欢庆的气氛，她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刚才指挥的不是一场星际战争，而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炼器实验。
“报告小师妹！”陆元那带着哭腔又混杂着狂喜的声音立刻从通讯阵法里传来，“护盾总能量消耗百分之三点一！‘天剑’发射三轮，消耗了一个标准单位的灵石储备！林溪师妹的主炮齐射……咳，那个消耗比较大，大概烧掉了我们半个月的日常开销……但是！我们赢了啊！这点钱花得值！”
“别急着算账。”姜遥打断了他的碎碎念，“把那艘旗舰，‘碎颅者’号，给我拖回来。我要活的。”
“啊？活的？”
“我需要一些情报。”姜遥的目光投向那艘在三次“天剑”齐射下，外壳布满恐怖裂痕，却依然保持着大致完整的旗舰，“派工程傀儡把上面的炮都给我拆了，别让它有机会自爆。”
“好嘞！这个我熟！”林溪抢着喊道，兴奋地搓着手，“保证给它扒得干干净净！”
她立刻冲到自己的控制台前，熟练地操控着“手术刀”号。庞大的舰身缓缓调转方向，舰首下方伸出数道粗大的金属臂，末端亮起柔和的蓝色光芒。那是大功率牵引光束，如同几只无形的大手，稳稳地抓住了那艘奄奄一息的海盗旗舰，将它缓缓拖向寂静星的地面空港。
与此同时，大气层之外，那场属于化神修士的战斗也已接近尾声。
洛清霜的剑，依旧清冷而精准。她的剑意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将那五名化神海盗的法则之力彻底锁死。他们空有一身化神期的修为，却连最基本的遁光都无法施展，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只能在原地狼狈地抵挡着那无处不在的“秩序”压制。
“够了。”
一道漠然的声音响起，罚尊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战团中央。
他只是站在那里，那股化神巅峰的、近乎于“道”的恐怖威压便如潮水般席卷开来。那五名本就苦苦支撑的海盗大能，顿时如遭雷击，神魂剧颤，一个个闷哼一声，护体神光尽数溃散，如同下饺子一般从空中坠落下去，被早已等候在下方的禁制阵法牢牢捆住。
从头到尾，罚尊甚至没有真正出过手。
空港内，巨大的“碎颅者”号被牵引光束固定在中央，周围数百台工程傀儡挥舞着机械臂，正熟练地拆解着它外部的武器系统和装甲。
姜遥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宗门弟子，踏上了这艘充满了血腥与铁锈味的异星战舰。舰船内部的结构粗犷而混乱，墙壁上还挂着不知名生物的头骨作为装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
“真是群野蛮人。”林溪捏着鼻子，一脸嫌弃。
穿过凌乱的通道，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战舰的能源核心区域。然而，在这里，姜遥却停下了脚步。
在能源核心旁边，一个简陋而又残酷的能量囚笼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蜷缩其中。
它同样呈现出半透明的水母形态，体内的微缩宇宙生生灭灭，但光芒却比姜遥捕获的那只要黯淡许多，通体散发着一种萎靡和痛苦的气息。它的触须上，被刺入了一根根闪烁着不祥红光的金属长钉，显然是在用某种粗暴的方式抽取它的力量。
“高维水母？”谢渊惊讶地扶了扶眼镜，“这里怎么会也有一只？”
“原来如此。”姜遥看着那只痛苦的水母，瞬间明白了许多事，“它不是武器，也不是能源。”
她走到囚笼前，仔细观察着那些连接在水母身上的符文回路。那些回路结构简单粗暴，目的只有一个——感知与追踪。
“这是他们的‘眼睛’和‘猎犬’。”姜遥得出了结论，“他们利用这种生物对高维空间的敏感性，来追踪空间跃迁的痕迹，来寻找航路。苍穹族之所以被他们死死咬住，就是因为这个小家伙。”
在战舰的审讯室内，那个独眼的化神期海盗头目，被特制的灵能枷锁捆在一张金属椅子上。他的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在被捕时进行过激烈的反抗。
“呸！一群藏头露尾的土着！”他冲着姜遥一行人，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满脸的凶悍与不屑，“有种就杀了老子！别想从老子嘴里知道一个字！‘碎星’没有孬种！”
姜遥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只是平静地挥了挥手。
两名弟子推过来一个造型奇特的仪器。那是一个布满了精密“科学道纹”的金属头环，后面连接着一堆复杂的晶体和管线。
“这是什么玩意儿？想对老子用刑？”独眼头目狞笑着，“老子在星辰风暴里洗过澡，在黑洞边上睡过觉，什么痛苦没尝过？”
“哦，这个不疼。”姜遥的语气像是在介绍一件普通的炼器作品，“它不会对你的肉体和神魂造成任何损伤。它只是一个‘灵子精神梳理装置’。”
“它的作用，是暂时接管你的神魂与记忆海的连接，然后以每秒一亿次的频率，对你的所有记忆进行高速检索、分类、重组……直到你分不清昨天吃了什么和一百年前杀了谁有什么区别。”姜遥的声音轻描淡写，“你会看到你杀死的第一个人对你微笑，也会看到你的母亲在你面前被分解成灵子。你的所有恐惧和所有喜悦会被打乱成一堆毫无意义的碎片。你不会疯，你只是会……失去‘自我’这个概念。”
独眼头目的狞笑，缓缓僵在了脸上。
他可以忍受任何肉体上的折磨，但姜遥所描述的，是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直接从存在层面抹杀一个人的恐怖。
“你……你这个魔鬼！”他的声音颤抖。
姜遥没有再说话，只是对旁边的谢渊点了点头。
谢渊上前，将那个金属头环，不由分说地扣在了独眼头目的头上。
“启动。”
嗡——
头环上的道纹亮起，独眼头目浑身猛地一颤，双眼瞬间失去了焦距。他的脸上开始出现各种诡异的表情，时而惊恐，时而狂笑，时而又露出孩童般的迷茫。
几息之后，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木然的平静。
“审问开始。”姜遥的声音响起，“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卡恩……来自……克兰星域……碎星……海盗团。”木然的声音从独眼头目的口中传出，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你们的上级是谁？你们为谁效力？”
“我们……没有上级。我们依附于……‘黑骨’领主。每年向他上贡……”
“‘黑骨’领主又是什么？”
“他是克兰星域的霸主之一……手下有……三个海盗王，十二个像我们这样的附庸……”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姜遥冷静地提问，而那个名为卡恩的海盗头目，则像一个最忠实的数据库，将他脑子里的一切信息，事无巨细地全部倾泻而出。
从这些信息中，一幅远比修仙界所知要宏大、也更加黑暗残酷的宇宙图景，在姜遥面前缓缓展开。
他们所在的这片星域，只是无垠宇宙中一个偏僻荒凉的角落。而在更广阔的星海中，存在着无数的星域和文明。其中，一个名为“星际联邦”的庞大组织，试图建立某种秩序，但他们的力量同样有限。更多的，是像“黑骨”领主这样，盘踞一方，靠着掠夺和杀戮为生的星海霸主。
“最后一个问题。”姜遥看着已经彻底精神崩溃的卡恩，“在你们的认知里，宇宙中最强大的存在是什么？”
卡恩那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虚空……大君……”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道，“吞噬……一切……秩序与混沌，光明与黑暗……都将被……吞噬……”
审问结束，头环被取下。卡恩像一滩烂泥般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嘴角流着口水，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白痴。
指挥舱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刚刚获取到的庞大信息量，以及其中透露出的黑暗与危险，震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原本以为，抓到了一群星际海盗，是一场伟大的胜利。
直到此刻，他们才悚然惊觉，自己不过是站在海岸边，刚刚打死了一只冲上沙滩的螃蟹。
而在这片沙滩之外，那片名为宇宙的漆黑深海里，还潜藏着无数他们无法想象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巨兽。
姜遥静静地站着，看着光幕上整理出来的星图和势力分布，许久，才轻声说了一句。
“看来，‘维度之门’的功率，得再造大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