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遥的宣告，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超新星，余波在整个指挥舱内久久回荡。
将整个文明提升到与星际联邦平起平坐的阶梯之上。
这个目标太过宏大，宏大到让刚刚经历了一场胜利的众人，感到了比面对海盗舰队时更深的战栗。
林溪不再吵着要开炮，谢渊停止了数据分析，就连通讯器另一头的陆元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罚尊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却透出一种近乎扭曲的狂热。
他追求了一生，想要打破这方天地的囚笼。
而现在，这个小师妹告诉他，笼子外面还有更大的笼子，但她不准备一个个去打破，她要直接掀了桌子，自己也成为一个造笼子的人。
这比他所能想象的任何“飞升”，都要刺激百倍。
姜遥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撼，她转身离开了指挥舱。
对她而言，宣告目标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解决实现目标所需要面对的无数个技术难题。
高维生命研究室。
冰冷、洁净、充满了金属与晶石特有的气息。
巨大的能量囚笼中央，那个从“碎颅者”号上带回来的高维水母，正静静地悬浮着。
它体内的微缩宇宙明灭不定，光芒黯淡，但相比于刚刚被解救出来时，多了一丝平稳。
“它的物理损伤已经由修复光束稳定住了，但灵子结构的亏损很严重，那些海盗的抽取方式太粗暴，几乎摧毁了它的核心稳定性。”
谢渊跟在姜遥身后，推送着最新的监测数据。
“和我们之前捕获的那只有什么不同？”姜遥的视线没有离开囚笼。
“截然不同。”谢渊扶了扶灵气眼镜，“第一只充满了攻击性和排斥性，它不断尝试冲击囚笼，试图用高维特性撕裂我们的空间。而这一只……”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准确的词。
“它在观察我们。”姜遥替他说了出来。
是的，观察。
它没有挣扎，没有攻击，只是安静地悬浮着，无数半透明的触须微微摆动，像是在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当姜遥走近时，它体内的星云流转速度，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加快。
它认得她。
“它表现出了一种……屈服的姿态。”谢渊最终得出了结论。
“生物的本能罢了。”姜遥不以为意，“对更强力量的敬畏，是刻在基因，或者说，刻在灵子结构序列里的东西。”
她走到主控台前，双手在光幕上快速操作。
“小师妹，你要做什么？再次进行精神梳理吗？它的灵子结构现在很脆弱，可能会直接崩溃。”
“不。”姜遥摇了摇头，“审讯已经结束了，现在是……交流。”
她没有启动那个会带来极致痛苦的“灵子精神梳理装置”。
取而代之的，她调动了另一套系统。
一套更加精密，更加基础的灵子波动发生器。
“语言是低效的，是经过大脑编译后的二次信息。我要绕过这个过程，直接用宇宙最通用的语言和它对话。”
“什么语言？”谢渊有些不解。
“数学和物理。”
嗡。
一道无形的、极其纯粹的灵子波动，从囚笼四周的阵盘中发出，精准地笼罩了那只高维水母。
这道波动没有携带任何情绪，没有任何意图。
它只是在以一种固定的频率，稳定地振动着。
那频率代表着一个质数。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素数序列。
这是智慧生命能够理解的最基础的逻辑信号。
囚笼中的高维水母，体内的星云猛地一滞。
它显然理解了这个信号的含义。
几秒钟后，它自身的灵子结构，也开始以同样的频率，发出了微弱的共鸣。
它在回应。
“连接成功了！”谢渊立刻开始操作他面前的“灵子翻译装置”，“正在接收它的信息……不是语言片段，是……是纯粹的意识流！天枢正在进行解析！”
光幕上，无数杂乱无章的符号和图像一闪而过。
很快，一些被解析出的高频词汇被标注了出来。
【痛苦】
【囚禁】
【粗暴】
【掠夺】
然后，是另一组词。
【秩序】
【精准】
【毁灭】
【敬畏】
两组词汇，清晰地展示了它对碎星海盗团和对天工宗截然不同的感受。
“它在表达对我们的善意，或者说，是对我们力量的认可。”谢渊快速地解读着，“它希望……脱离控制。”
“它能给我们的，不仅仅是这些情报。”
姜遥的十指在光幕上舞动得更快了。
她发送了第二组信号。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数学逻辑，而是一个个复杂的灵子结构模型。
那是氢原子，氦原子，锂原子的灵子结构图。
她在向它展示，自己对这个三维宇宙物质构成的理解。
高维水母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它体内的星云疯狂地旋转，仿佛一台正在进行超高速运算的生物计算机。
它在解析姜遥传递过去的信息，同时也在评估姜遥的“技术水平”。
终于，它给出了回应。
一股前所未有的、极其复杂的灵子波动，从它体内涌出。
这股波动，不再是简单的信息传递。
它像一位老师，在亲自进行一场演示。
研究室内，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幕奇景。
那只半透明的水母状生物，它的身体在瞬间变得凝实了起来！
仿佛从一个虚幻的投影，变成了触手可及的实体。
它在三维空间的“显现度”，被强行提升了！
“它在主动调整自身灵子结构与我们这个维度的‘共鸣频率’！”谢渊的呼吸都停滞了，“天哪……它……它在教我们！”
姜遥没有说话，她的双眼倒映着光幕上疯狂跳动的数据流，大脑的计算力已经提升到了极致。
她看懂了。
这是一种匪夷所cn所思的技巧。
通过调整自身内部灵子结构的振动模式，来主动匹配，甚至引导空间本身的波动频率。
如果说高维空间是一片充满无数广播频道，混乱嘈杂的海洋。
那么碎星海盗团，只是拿着一个简陋的收音机，胡乱地调到一个能听见的频道，然后一头扎进去，祈祷自己不会被杂音风暴撕碎。
而天工宗之前的计划，是造一艘足够坚固的潜艇，硬抗风暴。
但现在，这只高维水母，给了她第三个选择。
它给了她一张所有频道的列表，还给了她一个精准的“调谐器”。
只要将“维度之门”调整到与目标出口完全一致的“共鸣频率”，所谓的“高维灵子乱流”，将不复存在。
他们将能像在平静的湖面航行一样，安全、稳定、精准地穿过高维空间。
这是钥匙。
是打开整个宇宙的，真正的钥匙！
“小师妹……”谢渊的声音带着颤抖，“我们……我们成功了。”
“不，是它选择了我们。”
姜遥停止了操作。
她看着囚笼中那只因为刚刚的演示而变得更加黯淡的生物。
这是一场交易。
它用它最宝贵的知识，换取自由。
“解除A级能量囚笼。”姜遥下达了指令。
“什么？”谢渊一惊，“小师妹，这太冒险了！一旦失去束缚，我们无法预测它的行为！”
“它不会跑。”姜遥很平静，“对于一个高维生命而言，一个能理解它、并能与它进行等价交换的低维文明，远比一片黑暗冰冷的宇宙，要有吸引力得多。”
“更何况……”
姜遥在控制台上按下了最后一个按钮。
“我们之间，已经建立了新的‘锁’。”
嗡——
束缚着高维水母的蓝色能量力场，缓缓消散。
它自由了。
但与此同时，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灵子链接，已经将它和整个寂静星的基地核心网络，牢牢地绑定在了一起。
它没有逃跑，甚至没有移动。
只是静静地悬浮在研究室的半空中，体内的星云，以一种舒缓而平稳的节奏，重新开始运转。
它成为了寂静星基地的一部分。
一个活着的，拥有自我意识的，超光速航行导航仪。
姜遥转过身，走向另一面墙壁上的巨大光幕。
光幕之上，是“维度稳定器”那庞大而复杂的结构图。
她的手，轻轻地放在了冰冷的屏幕上，覆盖住了代表着核心阵列的部分。
“四师兄。”
“在。”
“重构‘维度之门’核心算法，所有模拟推演全部暂停。”
光幕上的数据流瞬间静止。
“我们，要给它加一个‘调谐模块’。”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幅复杂的结构图上，一个全新的、如同波纹般的符文阵列，开始在核心区域被一点点勾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