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这破车！轮子又陷进去了！”
一个士兵在前面骂骂咧咧。
“快！都过来帮忙！一，二，推！”
众人喊着号子，连推带拽，好不容易才把骡车从一个泥坑里弄出来。
吴工良走在队伍最前面，眉头紧锁。
路难走。
可再难走，也得走。
因为在这条路的尽头。
有几千个饿着肚子的兄弟，在等着他们的救命粮。
……
一九四零年，一月初。
晋西北的冬天，冷得能把骨头冻酥。
独立团团部，杨村。
团长孔捷正盘腿坐在炕上。
就着一盘花生米，滋溜滋溜地喝着地瓜烧。
这酒没劲，跟马尿似的，可好歹能暖暖身子。
最近仗打得少，跟鬼子也就是在河湾村那边小打小闹。
双方都隔着河对峙，谁也奈何不了谁。
日子一安稳，孔捷这心里头就有点发毛。
他总觉得，鬼子憋着什么坏呢。
“他娘的，这帮狗娘养的，到底想干什么？”
孔捷骂骂咧咧地又灌了一口酒。
突然。
“砰！”
“砰砰砰！”
外面毫无征兆地响起了枪声，又急又密，根本不是什么走火。
孔捷一个激灵，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他一把抄起炕边的盒子炮，翻身就下了地。
“怎么回事！”
一个警卫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脸上全是黑灰，胳膊上还在流血。
“团长！鬼子！鬼子摸进来了！”
“从哪儿进来的？”孔捷眼睛都红了。
团部外围三道岗哨，鬼子是怎么悄无声息摸进来的？
警卫员喘着粗气，手指着后山的方向，话都说不利索了。
“后……后山！那片断崖！”
“鬼子从断崖上爬上来的！有几十号人，火力太猛了！”
“全是……全是咱们没见过的家伙式！”
“操！”
孔捷脑子嗡地一下。
后山那片断崖，足有几十米高，近乎垂直。
别说是人，就是猴子都未必能爬上来。
所以他根本就没在那边安排防守。
谁能想到，鬼子居然他娘的会飞？
“政委呢？”孔捷大吼。
“政委……政委带着一营的同志们顶在前面。”
“让您……让您赶紧从地道转移！”
“转移个屁！”
孔捷破口大骂。
“老子是独立团团长！团部就是老子的阵地！”
“老子要是跑了，独立团的脸往哪儿搁？”
“警卫排！都给老子抄家伙！”
“跟我冲出去！”
孔捷拉开枪栓，一脚踹开房门，迎着密集的枪声就冲了出去。
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几十个穿着土黄色军装的鬼子，端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冲锋枪。
正对着院子里的八路军战士疯狂扫射。
子弹跟不要钱似的泼洒过来。
独立团的战士们刚从屋里冲出来。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成片成片地打倒在地。
这不是战斗。
这是屠杀。
“政委！”
孔捷目眦欲裂，他看到不远处。
政委正举着一把大刀，带着人试图反冲锋。
可刚冲出两步，就被一串子弹打穿了胸膛。
政委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狗日的！”
孔捷的血一下子涌上了头顶。
他举起盒子炮，对着一个鬼子军官就是一枪。
……
第二天。
八路军总部。
气氛压抑得可怕。
老总背着手，在地图前来回踱步，脚下的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一份战报，就摆在桌子上。
独立团团部遇袭，伤亡三百余人，政委当场牺牲。
而敌人，根据孔捷的报告，只有几十个人。
“啪！”
老总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耻辱！”
“这是我们八路军的奇耻大辱！”
他指着地图上杨村的位置，气得浑身发抖。
“一个主力团！一个装备不算差的主力团！”
“在自己的团部里，让几十个鬼子给端了老窝！”
“从后山断崖摸上来？他孔捷是干什么吃的？连自己的屁股都看不住！”
“政委牺牲了！三百多个好战士没了！他孔捷还有脸活着回来见我？”
屋子里的几个参谋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老总的脾气，他们是知道的。
这次独立团的跟头栽得实在太大了，简直是把八路军的脸都丢尽了。
“撤职！”
老总吼道。
“把孔捷给我撤了！让他去后勤喂马！”
一个副总参谋长犹豫了一下，小声说。
“老总，撤了孔捷，那独立团谁来带？”
“现在各部队都在跟鬼子较劲，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合适的团级干部啊。”
老总的火气稍微降了一点。
这也是他头疼的地方。
能打的干部不少，但能撑起独立团这种主力团的，确实没几个闲着的。
他盯着地图，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疙瘩瘩的川字。
突然，他的视线落在了另一个地方。
新一团。
一个名字从他脑子里蹦了出来。
那个无法无天，又总能打胜仗的刺儿头。
老总的嘴角，忽然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去！”
“把李云龙那个混小子给我调过来！”
“让他去独立团当团长！”
“他不是能耐吗？他不是爱惹事吗？我把这个烂摊子交给他！”
“我倒要看看，他李云龙能给我捅出个什么花样来！”
……
李云龙接到命令的时候，正在新一团的驻地数落他的营长。
一听说要去独立团接替孔捷，他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孔捷那个二愣子，总算栽跟头了。
他李云龙的机会，来了！
等他带着警卫员骑着马，紧赶慢赶地到了杨村。
那股兴奋劲儿立马就没了。
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死气沉沉的氛围里。
到处都是弹孔和血迹。
战士们正一言不发地挖着坑，把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抬进去。
李云龙翻身下马，心里堵得慌。
他在院子里找到了孔捷。
孔捷正蹲在地上，抱着头。
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骨，一点精神头都没有。
李云龙走过去，踢了踢他的腿。
“我说老孔，你这是让鬼子给煮了？”
孔捷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唇干裂。
“你来了。”
“我能不来吗？老总让我来接你的烂摊子。”
李云龙哼了一声，从兜里掏出烟袋，给自己装上一锅。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你孔捷好歹也是从西路军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怎么让几十个鬼子打成这熊样？”
孔捷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不是我无能。”
“是鬼子太邪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