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艳引着王籽丰,穿过喧嚣的赌场大厅,走向通往二楼的雕花木梯。她的步态婀娜,腰肢轻摆,刻意营造出一种引人遐想的风韵。王籽丰跟在她身后半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恰到好处的、被美色所迷的浅笑,眼神却清明如初,透过附着在无艳裙摆上的【织影灵探】,将前方美人那看似放松,实则肌肉微微紧绷的姿态尽收眼底。
二楼的环境果然清雅许多,以屏风隔出数个独立的雅间,丝竹之声悠扬,少了楼下的喧闹,多了几分暧昧的私密。无艳将王籽丰引入一间布置精致的雅间,室内熏香袅袅,软榻矮几,一应俱全。
“王公子请坐。”无艳亲自斟了一杯酒,递到王籽丰面前,眼波柔媚似水,“方才楼下杂乱,让公子见笑了。不知公子是第一次来我们极乐楼?”
王籽丰接过酒杯,却没有立刻饮用,而是放在鼻尖轻轻一嗅,赞道:“好酒!不过,比起无艳姑娘的绝色,这酒倒是逊色了几分。”他避重就轻,将问题挡了回去,言语轻浮,目光却似有深意地在她端着酒杯的纤纤玉手上停留了一瞬。
那双手,十指纤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皮肤细腻,但在指腹关节处,却缺乏常年操持雕刻刀具应有的薄茧与细微的变形。一个雕版大师的女儿,即便自己不从事雕刻,长期在父亲身边,接触工具、摩挲印版,手上也绝不可能如此“完美无瑕”。
无艳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下意识地将手微微缩回袖中,脸上笑容不变:“公子真会说话。奴家蒲柳之姿,当不得如此夸赞。”她试图将话题拉回,“看公子气度不凡,想必是出身大家,见多识广。不知……可曾听说过一位名叫岳青的雕刻师?”
来了!直奔主题。
王籽丰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岳青?听起来有些耳熟……哦!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据说手艺很好,但前些日子突然暴病死了的匠人?”他语气随意,仿佛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无艳闻言,眼圈瞬间就红了,泫然欲泣,声音也带上了哽咽:“公子……公子说的没错,岳青,正是家父!”
戏肉登场。王籽丰立刻换上震惊和同情的表情:“什么?岳青大师竟是姑娘的父亲?这……唉,真是天妒英才!还请姑娘节哀顺变。”他语气诚恳,演技丝毫不输于对方。
无艳拿起丝帕,轻轻擦拭并本不存在的眼泪,哀声道:“父亲去得突然,留下奴家孤苦一人……更可恨的是,他生前为花家辛苦操劳,如今花家遭遇假票风波,竟有人污蔑父亲与此事有关,说他监守自盗……奴家,奴家实在是……”她泣不成声,肩膀微微耸动,显得无比柔弱可怜。
若是不知内情之人,见此情景,定然会心生怜惜,对花家产生不满。
王籽丰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他配合地叹了口气,愤慨道:“竟有此事?花家也未免太过分了!岳青大师已然故去,怎能如此污人清白?姑娘放心,若有机会,王某定要替姑娘在花家面前分说几句!”
他这话说得义愤填膺,仿佛已然站在了无艳这边。
无艳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感激地看着王籽丰:“王公子……你,你真是个好人!奴家……奴家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她说着,身子似乎因为激动而微微前倾,一股幽香扑面而来。
然而,在王籽丰的感知中,那股幽香之下,隐藏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药味。同时,通过虫群监视,他“看”到无艳隐藏在桌下的另一只手,指甲缝隙中藏着一抹几乎看不见的粉末,正伺机而动。
美人计之后,是下毒控制?老套路了。王籽丰心中了然,这恐怕是洛马控制手下,或者对付一些不听话的“客人”的手段。
他不动声色,就在无艳假借倾倒,手指微动,准备将粉末弹入他杯中之时,王籽丰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一拍大腿!
“哎呀!瞧我这记性!”他声音不大,却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无艳的动作,“无艳姑娘,你一说起岳青大师,我忽然想起来了!”
无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顿时僵住,下意识地问道:“王公子想起什么了?”
王籽丰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无艳,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回忆与探究的神色,缓缓说道:“我曾有幸,在一位收藏家那里,见过岳青大师早年的一件作品,是一尊巴掌大的沉香木关公像。那刀工,那神韵,真是绝了!尤其是关公那一把美髯,根丝分明,流畅自然,据说岳青大师雕刻时,用的是他祖传的‘三十六路披麻皴刀法’,下刀之时,手腕需带有一种独特的‘斧凿之气’,方能刻出那种既细腻又充满力量的纹理……”
他语速不快,目光却如同实质般,细细扫过无艳的脸庞、脖颈、双手,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又像是在寻找某种痕迹。
“……那种‘斧凿之气’,据说长期浸润之下,会潜移默化地影响身边的人,尤其是至亲之人。其女若常在身边观摩习练,虽未必精通刀法,但眉宇神态、举手投足之间,总会不自觉地带上一丝那种沉稳、精准、如同斧劈刀凿般的独特气韵。这可是旁人想学都学不来的!”
王籽丰说着,脸上露出真诚的疑惑,歪着头仔细打量着无艳:“可是……奇怪啊,我在姑娘身上,怎么丝毫感受不到那种‘斧凿之气’呢?反而……姑娘这通体的气派,倒像是……嗯……”他故意沉吟了一下,没有说下去,但那个“嗯”字,充满了未尽之语。
无艳脸上的血色,在王籽丰说出“斧凿之气”四个字时,就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颤抖,眼神中闪过一丝根本无法掩饰的慌乱!
她只是个被洛马找来的妓女,模仿岳青女儿的神态、说辞已是极限,哪里懂得什么“三十六路披麻皴刀法”,更别提那玄之又玄的“斧凿之气”了!王籽丰这番看似闲聊、实则句句如刀的话,精准无比地戳中了她最大的破绽!
“我……我……”无艳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大脑一片空白。对方那双看似带笑,实则深邃如渊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
“姑娘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王籽丰故作关切地问道,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在无艳眼中,却如同死神的微笑。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无艳姑娘,洛爷请您过去一趟。”门外传来守卫低沉的声音。
这声通报,如同救命稻草,无艳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仓促地对王籽丰道:“王……王公子,奴家有些不适,先行告退……”她甚至不敢再看王籽丰的眼睛,几乎是落荒而逃。
王籽丰没有阻拦,任由她离去。他端起桌上那杯未曾动过的酒,缓缓倾倒在地,看着酒液渗入地毯。
“假的,终归是假的。”他轻声自语,眼神冰冷。
通过虫群,他“听”到无艳惊慌失措地向洛马汇报:“……他看出来了!他一定看出来了!他说什么‘斧凿之气’,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洛爷,他绝不是普通人!”
而洛马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也随之传来:“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给我盯紧他!我亲自去会会这个‘王公子’!”
王籽丰放下空杯,嘴角勾起一抹尽在掌握的笑容。
鱼儿,不仅咬钩了,还把背后的鲨鱼,也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