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三更,皇城一片素白。
苏清和独坐丹陛下玉阶,掌心死死攥着那枚羊脂玉牌——纹丝未亮,温润如初,像在嘲笑她连日奔波不过徒劳。
居庸关大捷、王相倒台、盐铁收回、北狄暂退……她替顾昀把死局走活,可玉牌没有反应。
“扭转国运”指的原来不是一场胜仗,而是更深、更冷、更漫长的翻覆。
雪片钻入衣领,瞬间化水,冰凉得像提醒:你还困在异世,任务未完,归途无门。
她忽然笑出声,笑声散在风里,嘶哑得难听。
父母昏迷的脸、现代医院的白墙、滴滴作响的监护仪,一一闪过,又被大雪覆盖。
此时她脑海里乱做一团:是斩不断的亲情、是回家拯救父母的急切心理、是上一次穿越的点点滴滴、启朝的旧事历历在目、却又远得遥不可及!
她曾以为,萧彻会占据她的整个内心,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可我们都身处俗世,活在当下,困于当下,感情的事,我们左右不了自己的内心。
脚步踏雪,轻而稳。一把桐油纸伞撑到她头顶,阴影落下,雪停了。
顾昀不知何时来的。他仍披那半旧玄氅,肩头积了一层薄白,左肩伤处被雪洇出淡红。
他没问,也没劝,只抬手,把伞向她倾了半寸,再半寸——直到她整个人被罩进那片干燥温暖。
“先生若哭,可借我肩。”声音低哑,却带着笑意。
苏清和盯着他胸口,那里血迹未干,心跳却沉稳有力。她眼底潮热,却硬是把泪逼回去,轻轻摇头:
“泪不能落,心不能动。”
顾昀眸色微黯,伞柄仍握得笔直:“那就陪我走一段,走到你想哭又能哭的时候。”
他伸臂,隔着狐裘扶她肘弯,掌心热度透过布料,像要把雪夜烫出一个洞。
苏清和没有挣,也没有靠近,只任那股力道带着自己起身,一步一步,踏下丹陛。
玉阶尽头,是冗长的御街,朱墙金瓦皆被雪覆,分不清尊卑,也看不清去路。
“阿和。”这是他第二次唤她名字,声音散在风里,轻得像怕惊碎什么,“如果下一站是地狱,你也随我?”
她抬眸,雪光映出他眉眼的锋利与疲惫,也映出自己同样倔强的影子。
“将军在,我在。”还是那句回答,干脆,没有迟疑。
顾昀低笑,忽然伸手,拂去她鬓边雪粒,指尖顺势下滑,停在腕侧——那里,她割血留下的疤还泛着粉。
他指腹轻轻摩挲,像确认她真实存在,又像无声的承诺:
“那就一起活,一起死,一起——把这天再翻过来。”
雪更大,风更冷,伞面被吹得翻卷。他却把伞全倾向她,任自己半边身子暴露在风雪里。
苏清和指尖动了动,终究没有推开。
两道影子并肩,在宫墙下越拉越长,一路延伸,没入黑暗,像一条无人走过的生途——
或者,归途。
而她知道,归途未亮,心已先动;玉牌未燃,血已先热。
雪落无声,却在两人之间,悄悄点燃一场无人可逃的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