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雁门关外月如弯刀。
苏清和摊开羊皮地图,指节因风寒微红,声音却冷稳:“北狄王庭三子夺位,老大主和,老二主战,老三尚幼。要破其外势,先乱其内。”
她抬眼,眸色锋利:“三策——贿二王子、散瘟毒、造童谣。三箭齐发,十日之内,必乱。”
顾昀负手立于火盆侧,火光映银甲,像一柄藏锋的刃:“我入草原,亲自送火。”
“我同行。”苏清和语气淡淡,仿佛在说赴宴,“商队需账房,也需翻译。”
顾昀目光沉沉,终一点头:“好,假夫妻,真刀子。”
……
四更,三百轻骑改扮驼队,出暗道。骆驼颈铃叮当,载的不是茶,是黄金、瘟酒与童谣木刻。苏清和束发戴帷帽,青布袍下藏着弩;顾昀黑袍缠鬃,刀疤横面,活脱脱西域马贼。
昼行戈壁,夜穿盐泽,第三日潜入二王子赫兰赤勒驻地。篝火旁,苏清和以流利胡语笑谈:“中原商队,愿助王子登位。”木箱掀盖,金光晃眼。赫兰赤勒贪色毕露,当场订约:助他夺嫡,中原予盐铁三成。
是夜,驼队散瘟酒——以病马血混烈酒,投于左贤王部水源。第四日,左贤王营腹泻倒地者众,战马暴毙。童谣同时风传:
“赤勒骑,天狗降,左贤亡,王庭换。”
短句铿锵,随北风卷遍草原,像一把看不见的刀,剥皮剔骨。
……
第七夜,商队至无名谷。雪片大如席,篝火映红半面山壁。顾昀与苏清和并肩坐沙丘,面前火堆“噼啪”作响,黄金已送,瘟毒已散,童谣已起——成败只看天。
苏清和捧酒囊,以袖拭口,轻声算时辰:“明日左贤王必疑大王子,内斗起,我们撤。”
顾昀却未应声,只侧头看她。火光在她睫毛上跳动,像随时会飞走的萤火。他忽然伸手,揽她入怀,掌心紧扣她肩,声音低哑:
“若此战得胜,我辞官,与你牧马可好?”
苏清和身子一僵,酒意瞬间冲上眼眶。她笑,却泪湿他襟前黑袍,指尖悄悄攥紧他衣袖,半晌才道:“将军醉了。”
“我清醒得很。”顾昀吻她发顶,呼吸灼热,“阿和,我怕再不说,就没机会。”
远处骆驼铃叮当,像催战的鼓。苏清和闭眼,把泪逼回,再抬眸已是一片清亮:“先打赢,再谈风月。”
顾昀望着她,良久,一点头:“好,先赢。”
他松开手,却将腰间佩刀解下,塞进她掌心:“刀给你,命也给你。赢后,我等你答复。”
苏清和握紧刀,泪终落,却笑:“成交。”
……
十日后,草原烽火四起。左贤王误袭大王子营,王庭内讧,死伤过千;二王子赫兰赤勒趁乱夺旗,自称“摄政”,北狄铁骑一分为二,南侵之势瞬间瓦解。
雁门关外,斥候远远望见狼烟倒卷,吹角急报:“狄人退兵三百里!”
关楼之上,苏清和迎风而立,掌心玉牌依旧未亮,却隐隐发烫。她抬手覆胸,望向南方——
那里,有人等她一句答复;
那里,也是她必须离开的地方。
风雪呼啸,像替谁作答:
归途尚远,心已先动;
下一步,便是万劫不复,或者——
并肩到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