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苏清和的伤势在高效的药物治疗下好了大半,骨折的左臂虽然还固定着,但已经不影响简单的活动。期间,除了定时送来食物和药物的机械臂,只有一个沉默寡言、被称为“安保7号”的壮汉偶尔出现,确认她的状态。
这天,玻璃门再次打开,进来的依然是Liam。
“跟我来。”他言简意赅。
苏清和默默起身,跟在他身后,走出了那个囚禁她多日的白色房间。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同样充满金属质感的走廊,墙壁是冰冷的银灰色,天花板镶嵌着发出柔和白光的灯带,脚下是防滑的复合材料。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某种奇特化学试剂混合的味道。
走廊两侧是一个个类似的房间,门紧闭着,看不清里面。整个环境安静得可怕,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Liam走在前面,步伐稳定,没有回头,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清晰地命令道:“右转。”
苏清和依言而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快速扫视着周围。她看到了一些标识牌,上面写着“高风险样本区”、“非授权禁止入内”、“生化危害警告”。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里比她想象的更加森严和危险。
他们乘坐一个需要权限认证的升降平台,下降了几层。平台门打开,眼前的景象稍微“生活化”了一些,出现了类似休息区、资料室的地方,但依旧冷清,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匆匆走过,他们对Liam恭敬地点头致意,目光扫过苏清和时,则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审视,仿佛在看一件稀有的展品。
“这里是b3区,你的活动范围是b3的公共区域和指定的c1清洁区。” Liam 毫无感情地介绍着,“你的工作是保持这些区域的整洁,包括擦拭仪器外壳、清理垃圾、整理非机密文档。具体的日程和要求,会发送到你房间的终端上。”
他带着苏清和走进一个摆放着清洁工具的小隔间。
“这些,是你的工具。”他指着一台小型自动清洁机器人、抹布和一些清洁剂,“记住我说过的话,不要触碰任何标有红色警示标识的设备和物品,不要进入任何未经许可的房间。你的体内虽然没有芯片,但这座建筑里遍布传感器和监控,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之中。”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提示音,提醒着苏清和她所处的境地。
“我……我知道了。”苏清和低声回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顺从又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茫然。
Liam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探究,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苏清和开始了她在实验室“杂役”的生活。
她穿着统一的灰色制服,每天按照终端上的指令,擦拭着那些她叫不出名字的冰冷仪器,清理着休息区里研究员们留下的咖啡杯和废纸,推着清洁机器人走过一条条寂静的走廊。
她表现得异常安分守己,低眉顺眼,对所有指令都唯命是从,对任何好奇的目光都回以畏惧的躲闪。她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所有真实的情绪,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在她顺从的外表下,大脑却在飞速运转,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记录着所见的一切。
她注意到,实验室的层级非常分明,Liam似乎拥有很高的权限。她听到研究员们私下交谈的碎片信息——“上面催得很紧”、“华夏那边的‘播种计划’必须加快”、“器官库存需要补充了,目标是健康的年轻流浪者”……
“华夏”……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在她空白的记忆里劈开了一丝微光。每当听到这个词,她内心深处都会涌起一种莫名的、难以言喻的悸动和酸楚。她更加确定,自己与这个“华夏”有着深刻的联系。
有一次,她在清理一条通往更深层的通道时,无意中透过一道尚未完全闭合的气密门缝隙,瞥见了里面的景象——那是一个个巨大的、如同棺材般的透明培养舱,里面浸泡着模糊的人形物体,连接着无数管线,在幽蓝的液体中沉沉浮浮。
那一瞬间,她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还有一次,她路过一个废弃物处理间,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如同动物哀鸣般的呜咽声,但很快就被某种机器的轰鸣声掩盖。
恐惧如同附骨之疽,时刻伴随着她。但她知道,恐惧解决不了问题。
她必须找到更多的信息,必须弄清楚这个实验室到底在做什么,必须找到与外界联系的方法,或者……找到其他可能帮助她的人。
她的目光,偶尔会落在那位首席研究员——Liam的身上。他是这里最危险的人,但似乎也是唯一一个对她流露出一丝(哪怕是出于研究目的)“特殊”态度的人。能否利用这一点?
这天,她正在擦拭b3区一台大型分析仪的外壳,Liam和另一名研究员一边讨论着一边从旁边走过。
“……初步克隆体征稳定,但神经映射和记忆灌输成功率依旧低于预期,我们需要更多‘原始模板’的活体数据……”那名研究员说道。
“目标筛选好了吗?” Liam 问。
“已经锁定几个在米粒国留学的华夏籍精英,他们身体素质优异,社会关系相对简单,是完美的‘素材’……”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
苏清和握着抹布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活体数据……素材……华夏籍精英……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这个实验室,不仅仅是在研究她这样的“错乱者”,他们还在针对华夏!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了。
晚上,回到那个狭小的白色房间,她蜷缩在床上,右手无意识地伸进制服内侧的口袋,摸到了那两样她一直小心翼翼隐藏、从不离身的东西——一枚触手温润的古朴玉佩,和一个针脚细密、散发着极淡雅清香、绣着一个“苏”字的香囊。
这是她身份的谜题,也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她将香囊凑近鼻尖,那熟悉的、让她心神稍定的清香萦绕着她。
苏,是她的姓吗?
她紧紧握住玉佩和香囊,如同握住黑暗中唯一的微光。
实验室的秘密像一张巨大的、危险的网,而她,这只意外落入网中的飞蛾,必须想办法,在被吞噬前,撕开一道口子。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玻璃门,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混合了坚定与决绝的复杂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