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拍的是“顾昀夜闯敌营救和苏”的重头戏:爆破、威亚、马背翻滚,一气呵成。为了赶天黑前的“蓝调时间”,剧组从凌晨四点就开始走位。苏清和穿着二十斤重的铠甲,一遍遍从三米高的土崖上跳下来——威亚吊得她腰骨生疼,还得在落地时做出“踉跄扑进顾昀怀里”的柔弱感。
拍到第七遍,导演始终嫌她落地那一下“不够真实”,要求“再松一点,别控制,让重力拽着你”。
第八遍,她照做了。
结果左脚先着地,脚踝在沙里狠狠一崴——清脆的“咔”像折断枯枝,现场上百号人听得清清楚楚。
王一多离她三步远,镜头里本该冲过来怒吼“谁让你擅作主张”的顾昀,瞬间撕裂了角色,直接吼出本名:“苏清和!”
他扑过去时,摄影机还敬业地开着,监视器里只见黄沙溅起,将军的披风像一面失控的旗,把和苏整个人裹住。
“停!全场停!”导演举着对讲机跳了起来。
王一多没等医护靠近,已单膝跪在烫手的沙砾上,一手托住她后背,一手去解那副该死的铠甲。金属扣被汗锈住,他“嘶啦”一声硬生生扯断,掌心被划出一道口子,血滴在她靴筒上,像落了一串细小的梅。
苏清和疼得眼前发黑,却还惦记着戏:“别……别停机,我可以再补一条……”
“补你个头!”王一多嗓子发哑,打横把她抱起来,回头冲制片吼,“医务车!现在!十秒!”
十秒是真数出来的。
他抱着她冲过一条近百米的沙沟,脚步稳得可怕,仿佛怀里不是一百斤的铠甲与姑娘,而是一枚随时会爆炸的炮仗。汗从他下颌滴到她睫毛上,混着疼出的泪,一路滑进嘴角,咸得发苦。
医护拉开车门那瞬,他声音低得只剩气音:“别怕,有我在。”
……
踝骨三处韧带撕裂,轻微骨裂。
医生一边打石膏,一边感慨再晚半小时,就得开刀上钉。苏清和脸色煞白,却还努力弯眼:“运气好,没毁容,观众不会弃剧。”
王一多靠在诊疗帘外,垂着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成几缕,像战败的狮子。听见她还有心思玩笑,他抬眼,目光沉得吓人:“苏清和,你再敢拿身体开玩笑,我就——”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什么身份说这句狠话?男朋友?合约cp?还是仅仅搭档?
帘子被风吹起一点,苏清和偏头,看见他攥紧的拳在发抖,掌心的血已沿着指缝干涸成褐线。她心口像被烫了一下,轻声补完他的威胁:“你就……再也不给我骑马了,对吗?”
王一多愣住,半晌,低头笑出一声气音,像认输。
……
剧组停工一天,损失七位数。
制片人背过身去捶墙,却被王一多一句“我赔”堵得哑口。
当晚,整个酒店七层被清空,只留苏清和一间套房。门口守着两个保镖,说是防代拍,其实防的是王一多自己——他怕一转身就又冲回片场把土崖炸了。
他抱着电脑和冰袋进来时,苏清和正单脚蹦着去倒水。
“回床上去。”
“我只是——”
“苏、清、和。”
她立刻撑拐转身,动作太急,石膏脚磕到茶几,“嘶”地倒抽冷气。
王一多叹了口气,把电脑一扔,先蹲下去托起那只裹着厚厚白袜的脚。袜子边缘被石膏磨得起了球,他低头,用剪刀尖一点点把褶皱剪平,像在拆一颗炸弹。
冰袋覆上去,他掌心贴着袋面,轻轻转动,让寒气均匀渗进肿胀的弧度。
“王一多……”
“嗯。”
“你今天流血了。”
“小口子。”
“你明天还有五场戏。”
“推了。”
“导演会疯。”
“我陪他一起疯。”
苏清和鼻尖发酸,伸手去够他垂在膝侧的左手。那只手因为常年练枪指节分明,此刻却冰凉。她握住,指腹蹭过那道新疤,小声说:“不值得的,我只是崴脚。”
王一多抬眼,黑眸里映着落地灯,像两簇不肯熄灭的篝火。
“苏清和,你对我来说,不是‘只是’。”
“……”
“我练了三个月马术,想让你坐在前面放心回头;我背了十斤重的铠甲,想替你挡箭。结果你在我眼前受伤,我还得听你说‘不值得’?”
他声音低哑,却字字滚烫。
苏清和喉咙发紧,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他手背上。
王一多被那滴泪烫得指尖一颤,忽然俯身,额头抵住她膝盖,像战败的将军终于卸下盔甲。
“对不起。”他哑声说,“我没保护好你。”
苏清和伸手,插进他短发里,轻轻揉了揉。
“那就罚你……明天开始当我的拐杖,直到我跑起来为止。”
“好。”
“还要负责背台词,我躺着无聊。”
“好。”
“还要……每天一束沙棘花,戈壁太荒凉,我想看点颜色。”
“好。”
他一连十几个“好”,声音闷在她膝头,像孩子背书。
夜渐深,窗外风声卷着沙粒拍打玻璃,发出细碎的噼啪。
王一多把冰袋换到另一面,掌心覆上去,像捧着易碎的月亮。
苏清和靠在床头,看他在台灯下忙碌的侧影,忽然想起剧本里顾昀对和苏说的那句——
“跟着我,就不会让你掉下去。”
原来戏里戏外,他都做到了。
她轻轻开口,声音像沙砾里开出的花:
“王一多,等我好了,我们……去把那条土崖重新走一遍吧。”
“这次不跳,慢慢走下去。”
“好。”他笑,眼尾弯出细小的弧度,“这次我牵着你,慢慢走。”
灯光昏黄,冰袋的冷气氤氲成雾,裹着两人交错的呼吸。
石膏白得刺眼,却衬得他掌心的温度愈发灼人。
苏清和闭上眼,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砰,砰,砰。
不再混乱,不再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