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圣旨下达当夜,顾昀在御书房跪到更鼓三响。
朱红宫门阖上,他背脊笔直,嗓音沙哑,却字字铿锵:
“臣愿尚公主,但求陛下允臣一事——婚后仍镇雁门,无诏不归。”
新帝沉默良久,拂袖准奏。赐他金令箭一支,准他“便宜行事”,却无人知,那是他为自己,也为苏清和,留的最后一条生路。
……
更深,雁归镇外梅林。
雪压枝头,月色如刃。苏清和倚树而立,手里拎着一壶已凉的桂花酿。脚步声近,她未回头,只抬手将酒向后抛。顾昀接壶,仰头灌尽,辛辣入喉,灼得眼眶发红。
“驸马爷,好福气。”她笑,声音却哑得不像样。
顾昀把壶捏得咯吱响,忽然伸手,将她整个人按进怀里,臂骨勒得她生疼。耳侧,他嗓音低哑,带着从未有过的颤:
“阿和,听我说——我娶她,是稳住西凉;我守你,是守住命。待天下无战,我与你……一起回家。”
一句“回家”,像箭射穿她心口。苏清和指尖发抖,泪滚落,浸透他银甲内襟。她抬手,重重锤他肩:“你疯了?时空是你说走就走?”
“那便一起疯。”顾昀握住她腕,掌心滚烫,“你教我看星、看风、看火雷,我教你骑马、射箭、杀人。我们互为刃,也互为盾,走到哪,都是一对。”
苏清和泪更凶,却笑出声:“顾昀,你可知穿越时空最忌什么?”
“什么?”
“动情。”她踮脚,额头抵他额,声音低得只剩气息,“一动情,就有了牵挂;有了牵挂,就走不了。”
顾昀指腹拂去她泪,声音哑得发狠:“那就别走。我陪你守到鬓白,守到玉牌再亮,守到三朝无火,再一起去看你说的——飞机、高铁、手术室。”
苏清和心口撕裂般疼。她何尝不想?可玉牌沉寂,归途渺渺,她连自己的明天都握不住,又怎敢再拖一个人下水?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伸手,重重推开他,转身背对:“驸马爷,夜已深,请回吧。”
顾昀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雪落指尖,瞬间化水,冷得他指骨生疼。半晌,他收手,声音低哑:“好,我走。可你记住——”
“我顾昀此生,只认一位妻。她若不来,我便空着;她若要走,我陪她走到天尽头。”
脚步声渐远,雪幕重归寂静。苏清和却再撑不住,跪坐雪中,泪如雨下。
……
同一刻,西厢灯火。
赫兰颂月立于窗侧,红装明艳,却眉目冰凉。侍女低报:“驸马爷在梅林,跪了半个时辰。”
她抬手,折断窗棂,声音轻得像刀:“无妨,他跪他的,我嫁我的。终有一日,他会知道——草原的女儿,才配与他并肩。”
……
长夜无声,三方心事,各藏锋刃。
顾昀回营,拔剑斩桌角,木屑飞溅:“传令——大婚之前,全军加练,西凉敢异动,直接碾碎!”
苏清和伏案绘图,以现代坐标法,重绘雁门至西凉千里地形,笔尖咬纸:“要乱,我先乱;要稳,我先稳。顾昀,你既赌命,我便赌谋。”
而御书房,新帝批阅至深夜,忽掷笔,望向雁门方向,声音低不可闻:
“朕赐你们痛,也赐你们活路。”
雪落更急,像为这场良苦用心,提前盖上的一层白幡——
幡下,有人跪到指节渗血,有人泪尽不敢高声,有人折断窗棂仍笑得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