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多坐在医院走廊冰冷的长椅上,双手插在凌乱的发丝中,手肘支撑着膝盖,整个人像一尊凝固的、充满痛苦裂痕的雕塑。
撞车那一刻的暴怒和决绝,在巨大的撞击声和苏清和浑身是血、软倒下去的景象面前,早已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噬骨的空洞和混乱。
他做了什么?
他差点杀了人。
他以为自己在执行正义,为民除害。
可为什么,当看到她那破碎的、了无生气的样子被抬上救护车时,心脏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提醒着他现实的冰冷。父亲动用了家族势力,暂时顶住了实验室的转移压力,将人留在了这家王家有股份的私立医院。父亲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不解,但没有过多责备,只是让他“处理好自己的麻烦”。
“麻烦”……是啊,苏清和对他来说,从头到尾就是个巨大的麻烦。可现在,这个“麻烦”正躺在里面的监护室里,生死未卜,而他就是那个刽子手。
“王先生,”主治医生走了出来,表情凝重,“苏小姐的情况……很复杂。生命体征暂时靠设备和药物稳住了,但多处骨折,内脏出血,最麻烦的是颅脑损伤……她能否醒来,醒来后是什么状态,都是未知数。”
未知数……
王一多喉咙发紧,涩声问:“她……一直没醒过?没有任何意识反应?”
“没有。深度昏迷状态。脑波活动非常微弱且模式单一,符合严重脑损伤的特征。”医生肯定地回答。
这话像是一根针,刺破了王一多心中某个被愤怒掩盖的角落。如果她真是那个心机深沉、协助投毒的恶魔,在濒死之际,难道不会有一丝恐惧、一丝悔恨流露出来吗?可所有的监测数据都显示,她就像一具空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还有江城疫情……就在昨天,疫情扩散的速度似乎莫名其妙地减缓了!官方给出的解释是防控措施起了效果,但一些更隐秘的渠道流传的消息称,似乎是病毒源头的“释放”行为停止了?
时间点……太巧了。就在他撞伤苏清和之后不久。
一个荒谬的、他拼命抗拒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如果……如果她不是执行者呢?如果那份指向她的“溯源报告”本身就是栽赃呢?如果她的“昏迷”不仅仅是重伤所致,还因为……她在昏迷前,做了什么,阻止了疫情的扩大?
不!不可能!
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这太荒谬了!一个躺在医院里、濒临死亡的人,怎么可能去阻止远在千里之外的疫情?
可是,那个在实验室走廊里,她看着他时,那震惊而痛苦的眼神……那不像是一个阴谋被戳穿的眼神,更像是一种……被深深误解和伤害的眼神……
还有陈明远和赵静姝之前对他的警告和含糊其辞……他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纠缠着他。对苏清和的恨意尚未消散,却又混杂了越来越多的疑虑、愧疚和一种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名为“后悔”的情绪。
他站起身,走到监护室的隔离玻璃窗前。里面,苏清和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呼吸微弱而平稳,全靠仪器维持。
看着她这副毫无生气的样子,王一多心中没有半分“正义得到伸张”的快感,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负罪感。
他到底……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