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书房盟约后,苏清和的人生彻底进入了一种极致的“双面”状态。她如同一个技艺高超的走钢丝者,在暴君与潜龙之间,在毁灭与新生的边缘,小心而坚定地行走着。
戏内,她是杨帝身边那个看似温顺、偶尔能凭借医术和几分“不合时宜”的直言获得一丝另眼相看,却又始终保持着距离的低等医女“林晚”。
她需要更加小心地应对杨帝那阴晴不定的脾气和时而流露的、令人作呕的“兴趣”。一次杨帝酒后,再次将她召至近前,手指几乎要抚上她的脸颊,语气暧昧:“林晚,你整日这般素净,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不如,留在朕身边伺候?”
苏清和心中警铃大作,胃里一阵翻涌。但她知道,此刻不能强硬拒绝,那会激怒他,也不能轻易答应,那将万劫不复。她立刻跪伏下去,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坚定:“陛下厚爱,民女惶恐!民女卑贱之躯,粗陋无知,只懂些微末医术,实不敢玷污陛下圣体!恳请陛下允准民女继续钻研医道,或许……或许他日能更好地为陛下分忧解劳!”
她将姿态放到最低,强调自己的“无用”和“卑贱”,同时将对方的“兴趣”引导向更具实用价值的“医术”,为自己争取到了喘息的空间。杨帝盯了她半晌,最终兴致缺缺地挥了挥手让她退下。苏清和退出大殿时,后背已是一片冰凉冷汗。她知道,这样的危机只会越来越多。
而戏外,在靖王萧煜这条线上,苏清和则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冷静、果决、富有谋略的暗棋与联络人。
她利用在太医院和宫中行走的便利,开始有条不紊地执行她的计划。
她首先锁定的目标,是宫中那些同样对皇帝心怀不满,或身家性命受到威胁的人。御前侍卫副统领张猛,因其兄长为官正直被杨帝寻由处死,心中早已埋下仇恨的种子。苏清和借一次为他处理训练外伤的机会,言语间看似无意地提及靖王曾在军中体恤下属的旧事,观察到他眼神的细微变化。几次三番类似的“无意”点拨和暗中传递一些无关紧要却能体现靖王近况的消息后,张猛的态度从最初的警惕,逐渐转变为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
负责皇帝饮食的尚膳监太监福安,因同乡好友被杨帝迁怒杖毙,终日惶惶。苏清和利用医女身份,在他一次感染风寒时细心照料,并“偶然”透露靖王曾对身边侍从的宽厚, subtly 点燃了他寻求新主庇护的希望。
她像一只无声的蜘蛛,在皇宫这座巨大的、危机四伏的迷宫中,小心翼翼地吐着丝,将那些散落的、充满怨愤与不安的节点,一点点串联起来,编织成一张指向靖王的、微弱却切实存在的暗网。
同时,她也将宫中探听到的、关于杨帝作息、情绪、以及某些临时起意的决策等碎片信息,通过绝对可靠的方式,传递给宫外的靖王。这些信息看似琐碎,却能让靖王更好地把握时机,规避风险,甚至……在某些关键时刻,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应对。
拍摄这些戏份时,苏清和需要瞬间切换状态。前一刻还在杨帝的暴怒下瑟瑟发抖,眼神惶恐;下一刻转到与靖王或其下属密会时,眼神立刻变得沉静、锐利,言语简洁有力,充满了谋划与决断。
这种极致的分裂,对她的演技和精神都是巨大的考验。有时在拍摄间隙,她会独自一人坐在角落,久久不语,需要时间来将“林晚”的恐惧从身体里剥离出去,重新找回属于“苏清和”的冷静,以及属于“暗棋”的使命。
王一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疼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脏。他看到她日益消瘦,看到她眼底无法掩饰的疲惫,也看到了她在双重身份压迫下,那如同被反复锻打的精铁般,越来越坚韧的灵魂。
他不能代替她,只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为她扫清一切可能的障碍,确保剧组绝对的安全和保密,用他特有的、沉默的方式,为她提供最坚实的后盾。
一场苏清和与扮演张猛的演员在宫中角落“偶遇”、借传递伤药交换信息的夜戏拍完,已是凌晨。苏清和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依然觉得寒气刺骨。她走出片场,却发现王一多的车静静地停在路边。
他下车,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她一个保温杯,里面是滚烫的姜枣茶。
苏清和接过,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底。她抬头,对上他深邃眼眸中那无法掩饰的心疼与肯定。
“还好吗?”他低声问。
苏清和喝了一口姜茶,辛辣的暖流驱散了部分寒意,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真实的微笑:“嗯。又成功‘策反’了一个。”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属于谋划者的、小小的成就感,也带着历经艰险后的如释重负。
王一多伸出手,轻轻拂去她发梢沾染的一点尘土,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我知道你可以。”他低声道,话语里是全然的信任。
夜色深沉,前路依旧吉凶未卜。但在这寒冷的凌晨,一杯姜茶,一个眼神,一句肯定,便足以支撑她,继续在这双面人生的钢丝上,坚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