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熏香依旧,却再也驱不散那弥漫的尴尬与隐隐升腾的暴戾。杨帝对着那份空白的“紧急军报”发泄了一通对北狄和赵乾赵坤无能的怒火后,猛地将绢帛揉成一团,狠狠摔在地上。
他喘着粗气,昏沉而亢奋的大脑终于从边关的“危机”中稍稍抽离,随即,那被打断的、灼热的欲望和随之而来的被冒犯感,如同毒蛇般再次缠绕上他的心头。他猛地转头,视线扫向龙榻——
榻上空空如也!那个本该任他采撷、带着雨露清香的绝色女子,早已不见踪影!
一股被愚弄、被挑战的狂怒瞬间冲垮了他本就稀薄的理智!
“人呢?!”杨帝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猩红的眼睛死死瞪向依旧跪在地上的靖王萧煜,“那个贱婢呢?!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她放走了?!”
萧煜心中凛然,面上却是一片沉痛与惶恐,他重重叩首:“陛下明鉴!臣弟一心只为军国大事,方才进来时,只见陛下在此,并未留意到他人啊!想必……想必是那宫人自知冲撞圣驾,心中恐惧,趁臣弟禀报军情之时,自行溜走了……”
“自行溜走?”杨帝根本不信,他几步冲到萧煜面前,俯下身,几乎将脸贴到萧煜脸上,浓重的酒气和暴戾的气息扑面而来,“萧煜!你当朕是傻子吗?!八百里加急?军报呢?!内容呢?!你深夜闯宫,就为了给朕看一份空白的绢帛?!”
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那份所谓的军报,根本就是假的!
萧煜心头一沉,知道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杨帝虽然昏聩,但并非全无脑子,尤其是在触及他自身权威和欲望的时候,那多疑的本性会变得格外敏锐。
“陛下!”萧煜试图辩解,“军情紧急,信使途中遇袭,只来得及传递口信,臣弟忧心如焚,只得先行拟帛禀报……”
“闭嘴!”杨帝厉声打断,他直起身,阴冷的目光在萧煜身上逡巡,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你和你那个该死的医女……你们是不是早就勾结在一起了?嗯?她潜伏在朕身边,是不是你指使的?!你们想干什么?!”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重锤,敲在萧煜的心上。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释都是徒劳,只会加深杨帝的猜忌。
杨帝看着沉默不语的萧煜,脸上露出一抹残忍而得意笑容,仿佛抓住了什么把柄:“好!好的很!既然你如此‘忠心’国事,那朕就给你一个机会!”
他猛地一挥袖袍,声音如同寒冰:“靖王萧煜听旨!朕命你,即刻动身,连夜赶往北疆督战!不得有误!若不能击退北狄,提头来见!”
这是明升暗降,更是调虎离山!将萧煜调离京城,远离权力中心,然后再慢慢收拾那个胆敢欺骗他的医女,以及……彻查他们之间的关系!
萧煜跪在地上,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刺出血来。他心中雪亮,杨帝已经起了疑心,这道旨意,就是将他逼上绝路!他若遵旨离京,且不说北疆战事是真是假、胜算几何,只要他人一走,苏清和必死无疑,他在京中多年的经营也可能被杨帝连根拔起!而他若抗旨不遵……那便是公然谋逆,再无转圜余地!
更重要的是,那假的八百里加急,根本经不起查证!或许不用等到天亮,只要杨帝冷静下来,派人去兵部或城门守军处一问,谎言便会瞬间戳穿!到那时,等待他的,就是雷霆万钧的镇压和灭顶之灾!
退?已是万丈深渊。
进?或可搏一线生机!
电光火石之间,萧煜已然做出了抉择。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和决绝,以头触地,声音竟显得异常恭顺沉稳:“臣……领旨!定不负陛下重托,击退北狄,扬我国威!”
杨帝见他如此“顺从”,心中怒火稍霁,但疑虑未消,冷哼一声:“最好如此!”他随即转向一旁噤若寒蝉的福安等宦官,厉声道:“传朕旨意!封锁所有宫门!给朕搜!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叫林晚的贱婢给朕找出来!若敢反抗……格杀勿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格杀勿论”四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萧煜的心脏!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起身搏杀,但残存的理智死死压制住了他。此刻动手,时机未至,准备不足,成功率太低!
他必须忍耐!必须为苏清和,也为他自己,争取到最关键的时间!
“臣弟即刻回去准备,星夜出发,奔赴北疆!臣弟告退!”萧煜再次叩首,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真的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他站起身,低垂着眼睑,恭敬地倒退着走出暖阁,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每一步都凝聚着滔天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