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地面上,仿佛两道即将分离的轨迹。
萧煜久久没有说话。他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于公,苏清和功勋卓着,知晓太多核心机密,放任其离开,是否符合政治规则?于私……他发现自己竟无法轻易割舍。
理智告诉他,强留一个心不在此的人,毫无意义,甚至可能适得其反。她助他,并非为了权势,那他又有何资格,用权势将她捆绑?
良久,他缓缓转过身,眼底复杂的情绪已然收敛,只余下一片深沉的平静。他从怀中取出一物,并非圣旨或官印,而是一枚通体温润、雕刻着繁复云纹的羊脂白玉玦。玉玦造型古朴,中间有缺口,象征着决断,也暗含“诀别”之意,但在此刻,更像是一份信物。
“既然你去意已决,本王……不强留。”他将玉玦递到苏清和面前,声音低沉而郑重,“这枚玉玦,你收好。见此玉玦,如见本王。无论你身在何方,若有任何难处,或改变心意,可持此玉玦至任何一处官府,他们见玦如见君,必会倾力相助。昭朝境内,无人可再欺你分毫。”
这不是赏赐,不是封诰,而是一份承诺,一份超越皇权的庇护。
苏清和看着那枚在烛光下流转着柔和光晕的玉玦,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带着一丝酸楚。她明白这枚玉玦的分量。它代表着萧煜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一份沉甸甸的情谊。
她没有推辞,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了玉玦。玉质温凉,触手生温。
“多谢王爷。”她轻声说道,将玉玦紧紧握在手心,“王爷恩德,清和……永世不忘。”
萧煜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心底:“准备何时动身?”
“明日一早。”苏清和答道,“悄无声息地离开便好。”
“好。”萧煜点了点头,“本王会为你安排好一切,不会有人打扰。”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千言万语,似乎都已说尽,又似乎都堵在胸口,无法言说。
最终,萧煜低声道:“保重。”
苏清和敛衽,行了一个最郑重的礼:“王爷……也请保重。愿王爷,励精图治,开创昭朝盛世,福泽万民。”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一步步走向内殿。她的背影在烛光下显得纤细而坚定,仿佛随时会融入那一片光影之中,消失不见。
萧煜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手中仿佛还残留着那枚玉玦的温润触感,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药香的清冽气息。
他得到了天下,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什么更为珍贵的东西。
翌日清晨,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在一小队便装精锐的暗中护卫下,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巍峨的皇城,汇入了京城初醒的市井人流之中,向着未知的、但属于苏清和自己的未来,缓缓行去。
皇宫最高的摘星楼上,萧煜凭栏远眺,目光追随着那辆消失在街角的马车,直至再也看不见。他手中摩挲着另一枚与赠予苏清和那枚恰好能合成一块完整圆璧的玉玦,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江山与美人,他选择了前者,也尊重了后者的选择。只是这偌大宫阙,从此少了一抹惊心动魄的色彩,多了一份沉淀于心底的、永恒的忆念。
昭朝的新篇章已然翻开,而他们的故事,似乎在这一刻,画上了一个休止符。却又仿佛,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等待着下一次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