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医生的初步检查,确认苏清和虽然身体极度虚弱,长时间卧床导致肌肉萎缩无力,但意识清晰,神经反应基本正常,没有出现严重的后遗症,这简直是昏迷苏醒病例中的奇迹。医生叮嘱需要慢慢进行复健,补充营养,观察一段时间。
医生一离开,苏清和就再次要求去看父母。苏清奇拗不过她,也知道姐姐心中的焦急,只好找来轮椅,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上去——苏清和发现自己甚至连独立坐稳的力气都没有,这具身体确实虚弱得可怕。
他推着姐姐,走出这间住了三个月的病房。走廊的光线有些刺眼,消毒水的气味无处不在。偶尔有护士和病人家属走过,投来好奇或同情的目光。
父母的病房就在同层的另一端。苏清奇推着她,在寂静的走廊里,轮椅发出轻微的轱辘声,每一步都让苏清和的心跳加速。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这是一间双人病房,窗帘半拉着,光线略显昏暗。两张病床上,分别躺着她的父亲和母亲。他们都闭着眼睛,脸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身上盖着同样的浅蓝色被子,旁边摆放着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着绿色的波形和数字,发出规律的“嘀嘀”声。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手背上也有留置针。
他们看起来那么安静,那么……脆弱。与苏清和记忆中总是精神奕奕、关心唠叨的父母形象截然不同。
刹那间,苏清和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酸楚猛然冲上鼻腔,直抵眼眶,视线瞬间模糊了。
“爸……妈……”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病号服的前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离开的这段漫长岁月——无论是在启朝步步为营的孤独,在雍朝如履薄冰的压抑,还是在未来世界最初的无助与后来的惊心动魄——对父母家人的牵挂,始终是她心底最深的支撑和勇气来源。多少次午夜梦回,或在困境中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想起父母可能正在病榻上受苦,想起弟弟独自承担的压力,她就逼迫自己必须坚强,必须找到回去的路。
如今,她终于回来了。跨越了似乎不止三年的时空,历经了无法言说的种种,她的灵魂(或者说意识)终于回归了这具身体,回到了父母的病床前。
可父母却还没有醒来。
苏清奇推着轮椅,将她带到母亲的床边。苏清和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母亲放在被子外、略显干瘦的手,却在即将碰触时停住了,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她只是贪恋地、仔细地凝视着母亲沉睡的容颜,那眼角加深的皱纹,鬓边新添的白发,都像针一样刺着她的心。
“妈……”她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握住了母亲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是真实的,略低于常人的体温,却让她感到一种脚踏实地的心安。“妈,我回来了……清和回来了……对不起,让您担心了……我醒了,您也要快点醒过来,好不好?”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着,泪水不停地流。
苏清奇在一旁也红了眼眶,别过脸去。
苏清和又让弟弟推她到父亲床边。父亲的脸庞比记忆中消瘦了不少,眉头即使在沉睡中,也似乎微微蹙着。她同样轻轻握住父亲的手,低声诉说:“爸,是我,清和。我没事了,我醒了。您和妈妈也要加油,快点醒过来……我们一家人,还要一起吃饭,一起去散步……您不是还说,等退休了要教我下象棋吗……”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说着思念,仿佛要将分离这些年(在她感知里)没说的话都补上。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的声音和她压抑的啜泣声。
真实的触感,熟悉的容颜,病房里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这是她的世界,她的家人。那穿越三朝与未来的经历,此刻更像是一场遥不可及、却又细节真实的幻梦。尤其是王一多和念安的存在,与眼前的世界格格不入,仿佛两个无法相交的次元。
但苏清和内心深处知道,那不是梦。她对王一多的爱,对念安的牵挂,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绝不是梦境能够赋予的。尤其是离开前,王父王母眼中的悲痛,小念安无邪的睡颜,还有与王一多十指紧扣、共同面对未知穿越的决绝……每一帧都清晰得令人心痛。
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现在回来了,王一多呢?他们是一起启动穿越装置的!难道落点真的出现了偏差?他去了昭朝?还是……别的什么地方?甚至,他是否安全抵达了某个时空?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会不会因为她是“回归”,所以优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所在的原点时空,而王一多是“前往”,所以被送往了别的目标时空?比如……他们原本计划的终点,昭朝?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昭朝末年,那是一个她通过《昭梦奇缘:涅盘》深刻了解过的、极其危险混乱的时代!王一多虽然才智过人,但在那个完全陌生、危机四伏的乱世,他孤身一人,没有任何身份依仗,要如何生存?
担忧和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她紧紧握住父亲的手,仿佛要从亲人那里汲取力量。
“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苏清奇注意到姐姐脸色异常苍白,身体微微发抖,连忙关切地问。
苏清和摇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父母,还有她自己身体的恢复。只有先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她才能去思考如何寻找王一多,如何……回到未来世界。
她抬起头,看向弟弟,眼神里带着疲惫,却有一种重新燃起的坚定:“小奇,这几个月,辛苦你了。从今天起,我们一起照顾爸妈,他们一定会醒的。”
苏清奇重重地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是欣慰的泪:“嗯!姐,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