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的旨意如同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京城。
太师府被抄,林氏九族下狱,宫人官吏牵连者众,午门外的刑台连夜搭建,空气中弥漫着化不开的血腥与恐惧。
然而,紫宸殿偏殿内,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只有药香和一种近乎凝固的期待。
或许是萧玄那充满戾气的清洗真的震慑了魑魅魍魉,或许是墨尘的医术确实通玄,在沈沐昏迷的第十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那浓密如蝶翼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一直握着他手的萧玄,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那微弱的动静。
他猛地从假寐中惊醒,俯身紧紧盯着沈沐的脸,连呼吸都屏住了。
“沈沐?”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睛,终于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起初,眼神是涣散而迷茫的,仿佛隔着一层浓雾,无法聚焦。他下意识地想动,却引来一阵虚弱的咳嗽,每一声都牵扯着萧玄的心弦。
“别动。”
萧玄立刻按住他动作轻柔,“你昏迷很久了。”
沈沐的视线终于慢慢清晰,对上了萧玄那双布满了红血丝,却在此刻燃烧着惊人亮光的眼睛。那里面有关切,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更有一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毫不掩饰的占有。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中毒前的虚弱,昏迷中光怪陆离的噩梦,以及……此刻眼前这张让他心情复杂的脸。
他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水!”萧玄立刻回头低喝,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早有宫人备着温水,小心翼翼地递上。萧玄亲自接过,试了试温度,然后极其小心地,用银匙一点点喂到沈沐唇边。
看着沈沐喉结微动,萧玄心中那块压了的巨石,仿佛终于被挪开了一般。
他下意识地想要更亲近一些,想要用触碰来确认这份失而复得的真实。他抬起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深思的温柔,伸向沈沐苍白却终于有了些许生气的脸颊。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微凉皮肤的刹那——
心口处猛地一悸!一股比以往更清晰、更尖锐的刺痛,如同被细密的冰针骤然扎入,毫无预兆地窜起!
这痛楚来得突然且凶猛,让萧玄伸出的手几不可查地僵滞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他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眉头不受控制地蹙起,一股烦躁感油然而生。
又来了!
他在心中暗骂。这该死的心痛,偏偏在他最想靠近沈沐的时候出来作祟!仿佛冥冥中有种力量,在他每次试图流露温情时,都要给他一记闷棍。
但这痛,尚未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他素来意志坚韧,这点程度的刺痛,还不足以让他失态。
他强压下心头的躁意与那不适的痛感,动作只是微微一顿,便继续向前,指尖终究是轻轻落在了沈沐的脸颊上。触手一片微凉,带着病后的虚弱。
沈沐刚刚聚焦的视线,清晰地捕捉到了萧玄那一瞬间的僵硬和蹙眉。他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但身体太过虚弱,思绪也混沌,无法深想。
萧玄触及到他皮肤的瞬间,那心口的刺痛似乎又明确了几分,像是有根无形的线拴在他的心脏上,另一端则系在沈沐身上,每当他心生怜爱,想要靠近,那线便会收紧一分。
这认知让他心底刚升起的柔软迅速被一种莫名的憋闷和戾气所覆盖。他收回手,仿佛那微凉的触感也带着灼人的温度。
“醒了就好。”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却比刚才暗哑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克制,“好好休息。”
他不再看沈沐,转而将目光投向一直静立一旁的墨尘,那股因心痛而起的无名火,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也或许是急于摆脱这诡异的身体状况。
“墨先生!”
萧玄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救了沈卿,便是于社稷有功,于朕有恩!朕向来赏罚分明!即日起,朕便擢升你为太医院院使,总领太医院一切事务!赐金牌,可随时出入宫禁,直奏于朕!另赏黄金千两,京中宅邸一座!”
这突如其来的擢升与厚赏,让殿内众人心惊,却不敢表露。
墨尘脸上并无波澜,依旧是那副沉静得近乎阴郁的表情。他微微躬身:“草民……臣,墨尘,谢陛下隆恩。救治沈待诏,乃臣分内之事。”
“沈卿后续的调养,朕就全权交予你了。”萧玄盯着他,心口的刺痛仍在隐隐发作,让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务必用最好的药,最精心的照料。”
“臣,定当竭尽全力。”墨尘垂眸,掩去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幽暗的光芒。他清晰地感知到,萧玄体内那沉寂多年的“东西”,似乎因为其对沈沐愈发明显的在意,而变得……活跃了些许。这真是个……有趣的发现。
或许, 他心中冷然思忖,是时候,给这位陛下的‘旧疾’,添一把柴了。
萧玄并未察觉墨尘的心思,他此刻注意力都被心口那持续不断的、恼人的刺痛所牵扯。这痛楚并不剧烈,却如影随形,尤其是在他目光扫过榻上虚弱的沈沐时,便会清晰地提醒着他的存在。
他烦躁地拧紧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