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王庭,丰收大会前夕。
篝火熊熊,肉香四溢,各部族的人们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与即将到来的庆典氛围中。呼延律的大帐内,却笼罩着一层隐忧。
“三王子,” 巴根掀帘而入,眉头紧锁,脸上满是与欢庆气氛格格不入的凝重。
“探子回报,西境赵昆的部队近日调动频繁,方向诡异。而且……大王子那边,最近和赵昆的使者往来密切,恐怕……”
呼延律缓缓擦拭着手中的弯刀,冰冷的刀刃映出他沉静却锐利如鹰的眼神:“父汗病重,有些人,终究是按捺不住了。”
他的目光越过巴根,落在帐内正拿着沈沐留下的图纸,试图捣鼓一个新奇木工玩意的脱里身上。少年浑然不觉风雨欲来,嘴角还噙着无忧无虑的笑意。
呼延律心中轻叹,语气却刻意放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脱里。”
“啊?三哥,什么事?” 脱里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呼延律看着他,这个被他保护得很好的幼弟。
“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保护好部族的老人、女人和孩子。必要的时候……带着他们,往南边撤。我会让‘苍狼’队护你们周全。”
脱里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手里的木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愣愣地看着呼延律,满是困惑与一丝被吓到的惊慌:“三哥?为……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呼延律没有回答,只是用深邃而沉重的目光看着他。那眼神里的决绝和托付,让脱里瞬间明白,这不是玩笑。
“我不走!” 少年猛地摇头,声音带上了哭腔,本能地拒绝这个沉重的安排,“我要跟你在一起!我可以打仗!”
就在这时,仿佛是为了印证呼延律那不祥的预感,远方毫无征兆地传来了急促如雷鸣的马蹄声和撕裂夜空的凄厉号角!
“敌袭——!”
“是大王子的人!还有……西境的黑山军!”
轰——!
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者的惨嚎声瞬间如同火山喷发,将宁静的夜晚撕得粉碎。
火光从营地外围猛地窜起,并以惊人的速度向内蔓延,映红了半片天空,也映亮了呼延律骤然变得冰冷无比的脸。
叛乱,在这样一个看似欢庆的夜晚,以最卑鄙的偷袭方式,悍然降临。
“保护妇孺!结阵!迎敌!” 呼延律的怒吼压过了最初的混乱,他一把将脱里拽到身后,手中的弯刀已然出鞘,在火光下泛着森寒的光泽。
战斗从一开始就极其惨烈。
术赤与赵昆的联军显然蓄谋已久,攻势如潮,悍不畏死。
呼延律的部族勇士们虽拼死抵抗,但在内外夹击、措手不及之下,防线不断被压缩,伤亡惨重。
火光、鲜血、厮杀的人影……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图景。
脱里被苍狼卫死死护在中心,他看着平日里熟悉的族人一个个倒下,看着三哥浑身浴血,却无法击退仿佛无穷无尽的敌人。
战局,正在急速恶化。他们快要撑不下去了。
混战中,呼延律格开迎面劈来的马刀,反手将敌人砍翻,他环顾四周,目眦欲裂。
巴根在他身旁喘息着喊道:“三王子!顶不住了!护送你突围吧!”
呼延律的目光瞬间投向被苍狼卫护着、正用短刀与一个冲近的敌人搏杀的脱里,眼中闪过一抹痛楚与决断。
他猛地吹响了始终挂在颈间的骨哨,声音尖利刺耳。
残余的、最精锐的苍狼卫如同听到召唤的狼群,迅速向他身边集结。
“苍狼听令!”
呼延律的声音因嘶吼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一把拉过脱里,将染血的骨哨塞进他手里,用力握紧他的肩膀,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是托付,是决别,更是命令:
“护四王子南下!去南朝!活下去!”
“三哥——!” 脱里嘶声哭喊,还想挣扎。
“走!”
呼延律猛地将他推向苍狼卫队长,自己则毅然转身,高举弯刀,“草原的雄鹰们!随我——死战到底!”
他要去履行他的责任,为他的部族,杀出一条血路,或者……流尽最后一滴血。
——
脱里被苍狼卫死死裹挟着,不由自主地向后撤去。
他最后看到的,是三哥浑身是血,却依旧挺拔如山、逆着无数刀剑冲向敌潮的背影。
他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将那悲壮的身影死死刻在心底。
他记住了三哥的话,握紧手中染血的骨哨,猛地转身,在苍狼队员的拼死护卫下,带着部分幸存下来的妇孺,一头扎进营地后方无边的黑暗。
该往哪里去?南朝那么大!
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照亮了他被悲痛和恐慌淹没的心——
哥夫!对,去找哥夫!哥夫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救三哥,救我们的部族!
这个念头给了他无尽的勇气和唯一的方向。
他怀揣着那染血的骨哨和最后的希望,在苍狼的浴血护卫下,向着南方,向着沈沐所在的方向,开始了九死一生的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