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硰最后那句意味不明的“功劳”和深邃的眼神,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苏绵绵的心头,让她一连几天都心神不宁。她总觉得那位高深莫测的祭司看透了她什么,却又按而不发,这种未知的恐惧比直接的威胁更令人煎熬。
她变得更加谨慎,尽量减少外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洞穴口附近,要么跟着白辰学习语言,要么就假装观察那些被灵泉水浇灌后长势喜人的蔬菜,不敢再轻易动用空间和灵泉,生怕引来更多的注意。
然而,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便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自会扩散,远非她所能控制。
关于那一夜的传闻,早已像草原上的野火,在部落的每一个角落悄然蔓延,并且以一种她无法想象的速度和方向,演变、发酵。
最初,只是最直白的描述。
“听说了吗?那天晚上,首领大人又发作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吓人!”
“银硰大人都受伤了!药也打翻了!眼看就要不行了!”
“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然后!那个被首领带回来的外族小雌性!她冲进去了!”
“什么?!她进去了?那不是送死吗?!”
“怪就怪在这里!她进去没多久,里面就没动静了!后来银硰大人进去看,首领居然平静下来了!虽然虚弱,但真的平静了!”
“天哪!这怎么可能?!她是怎么做到的?!”
震惊和难以置信,是最初的主调。
渐渐地,在口耳相传中,细节开始被添油加醋,带上了神秘色彩。
“我当时离得近,好像看到那小雌性身上在发光!一种很柔和的白光!”
“对对!我也好像看到了!她进去的时候,洞里的黑气(狂暴能量)好像碰到克星一样退开了!”
“她是不是念了什么古老的咒语?我好像听到很轻很轻的歌声,像摇篮曲一样,听着就让人心里安静下来……”
“她碰了碰首领的尾巴,首领一下子就安静了!真的!”
疑惑和震惊,开始转向敬畏和神秘主义的猜测。
随后,某些“有心人”的言论,开始为这传闻定下最终的基调。
几位那夜负责守卫、亲眼目睹了部分过程的战士,在休息时被同伴围住,信誓旦旦地描述:
“千真万确!银硰大人都没办法,她一去就好了!”
“你们想啊,她是怎么来的?天降的啊!突然就出现在神木林!”
“还有她那脸,那皮肤,白得像雪,嫩得像花瓣,跟我们部落的雌性根本不一样!”
“她还会那种生火的小东西(打火机),还会让野菜长得更好!连又苦又涩的果子经她的手都能变好吃!”
“这能是普通雌性吗?这肯定是……兽神保佑啊!”
这些议论,自然而然地流入了那些最担忧部落未来、最信奉兽神的老人们耳中。
“难道……真的是兽神垂怜我们墨蛇部落连年艰难,冬季难熬,特意赐下的神女?”
“肯定是!不然怎么解释她能平息首领的狂躁?那是连银硰大人都头疼的力量反噬啊!”
“神赐雌性……对!一定是神赐雌性!她是来帮助我们的!”
这个称呼,如同最终的火种,瞬间点燃了所有流言,并将其推向了顶峰。
“神赐雌性”——这个充满敬畏、希望和神秘色彩的称号,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取代了所有关于苏绵绵的旧有称呼和印象,在部落中流传开来。
苏绵绵最初对此一无所知,直到她某天鼓起勇气,再次来到菜地边,想看看那些蔬菜的情况。
她刚一出现,原本正在菜地里忙碌的几位老雌性和几个年轻雌性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但这一次,投向她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好奇、轻视或排斥,而是变成了一种混合着敬畏、激动、甚至有些拘谨和不知所措的注视。
她们不再窃窃私语,而是安静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什么需要被仰望的存在。
那位之前允许她处理野果的、皱纹最深的老雌性,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地在兽皮裙上擦了擦手,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几步,对着苏绵绵,用一种极其恭敬、甚至带着点颤抖的语气说道:“神……神赐大人,您……您怎么来了?有什么需要吗?”
神赐大人?
苏绵绵彻底愣住了,茫然地看着对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理解错了词汇。
“您……您要看这些菜吗?”老雌性见她没反应,更加恭敬了,连忙指着那些长势最好的蔬菜,“托您的福,它们长得特别好!特别好!”
旁边几个年轻雌性也连忙附和点头,眼神里充满了热切和崇拜。
苏绵绵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转变弄得不知所措,只能僵硬地点点头,结结巴巴地说:“看……看看。”
她只是随口一说,那几个雌性却像是接到了什么重要指令,立刻殷勤地为她让开最好的位置,仿佛她不是来看菜,而是来巡视领地。
这种过度的恭敬和那个奇怪的称呼,让苏绵绵浑身不自在。她匆匆看了几眼,便借口不舒服,慌忙离开了菜地。
一路上,她遇到了好几个族人。无论是雄性还是雌性,见到她时,态度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会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微微低下头,目光不再肆无忌惮地打量,而是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敬畏,甚至有人会学着老雌性的称呼,恭敬地喊一声“神赐大人”。
就连之前对她恶意最大的莉娜和她的小团体,再见到她时,虽然脸上依旧带着不甘和嫉妒,却再也不敢上前挑衅或口出恶言,只是远远地瞪着她,眼神复杂地躲开了。
苏绵绵一路逃也似的回到了洞穴口,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神赐雌性?他们怎么会这么想?
是因为那天晚上她冒险进去安抚墨曜的事情吗?
可是……那只是巧合啊!是因为她那莫名其妙的体质!跟兽神有什么关系?
这个称呼像是一顶过于沉重和华丽的帽子,突然扣在了她的头上。它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安全,不再有人敢轻易欺负她、窥伺她。但与此同时,它也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和……危险。
她被捧上了神坛。如果有一天,人们发现她并不是什么“神赐”,并没有那么神奇的力量,或者她无法满足部落日益增长的期望……那从高处摔下来的下场,恐怕会比之前更加凄惨。
这份“殊荣”,她承受不起!
她焦急地等待着白辰的到来,想从他那里打听情况,或者至少能倾诉一下自己的不安。
然而,当她看到白辰的身影时,却惊讶地发现,连他看她的眼神,也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依旧温和,依旧耐心地教她语言,为她检查身体(对她惊人的恢复速度再次表示了沉默的惊讶)。但他那双雾灰色的眼眸深处,似乎多了一层深思和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感的打破?仿佛她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照顾的病患或学生,而是变成了一个……需要重新评估和对待的存在。
他甚至在她磕磕绊绊地表达对“神赐”称呼的不安时,淡淡地说了一句:“部落需要希望,苏绵绵。有时候,一个象征,比实际的力量更重要。”
这句话意味深长,让苏绵绵愣了很久。
她不太明白,但隐约感觉到,这背后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着这一切。
是银硰吗?
想起那位祭司离去时深不可测的眼神,苏绵绵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好像……陷入了一个更巨大、更无法控制的漩涡之中。
“神赐雌性”的身份像是一把双刃剑,在带来庇护的同时,也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再也无法隐藏。
她抬头望向部落中心的方向,那里是墨曜养伤的洞穴,也是部落权力和秘密的核心。
前方的路,似乎变得更加迷雾重重,也更加……危机四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