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珀率领黄金蟒族悻悻离去的烟尘尚未完全散去,墨蛇部落却并未立刻恢复往日的秩序。空气中依旧残留着首领那骇人威压的寒意,以及一场险些爆发的冲突所带来的紧张余波。族人们心有余悸,看向苏绵绵的目光更加复杂,敬畏中掺杂着难以言喻的审视,仿佛她是一件既带来希望又招致灾祸的珍宝。
苏绵绵自己也尚未从那份巨大的冲击中完全回过神来。脖颈上那被冰冷唇瓣烙印过的地方,仿佛依旧残留着墨曜那霸道至极的气息,时刻提醒着她那不容置疑的归属权。她强迫自己不再去回想那令人心悸的一幕,将全部精力重新投入到试验田中,唯有在泥土和幼苗之间,她才能找到一丝掌控感和平静。
日子在一种表面沉寂、内里暗潮涌动的状态下又过去了十几天。
或许是那日墨曜的惊天宣告无形中驱散了一些暗处的阻碍(比如莉娜等人彻底熄了心思),或许是灵泉水持续发挥着作用,也或许是苏绵绵日复一日的精心照料终于得到了回报——
她那片备受瞩目的试验田,迎来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丰收!
最先成熟的是几种生长周期较短的块茎类作物。当苏绵绵小心翼翼地扒开泥土,挖出第一颗足有她两个拳头大小、表皮光滑、散发着浓郁泥土芬芳的硕大块茎时,连她自己都惊呆了!
这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要知道,她播种下去的,可是库莎婆婆都摇头叹息的“废料”种子!
紧接着,其他畦田里的谷物也相继成熟。穗头沉甸甸地低垂着,颗粒饱满金黄,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与旁边对比田里那些稀稀拉拉、干瘪瘦小的穗子形成了天壤之别!
消息像野火一样,瞬间点燃了整个部落!
“天哪!快看!神赐大人的田里!”
“丰收了!真的丰收了!”
“那些块茎!好大!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土蛋!”
“还有那些谷子!穗子都快垂到地上了!”
族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围在试验田的边界外(不敢越过守卫划定的界线),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激动。惊呼声、赞叹声、喜悦的笑声此起彼伏,之前的紧张和阴霾仿佛被这金灿灿的丰收景象一扫而空!
库莎婆婆激动得老泪纵横,颤抖着抚摸着一颗比她脸还大的块茎,声音哽咽:“兽神庇佑!兽神庇佑啊!我们部落……有救了!冬天有救了!”
孩子们在田边欢快地奔跑嬉闹,看着那金黄的谷穗,偷偷咽着口水。
就连一直守在田边、面色冷硬的战士,看着这片惊人的丰收景象,眼神中也流露出了震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丰收的喜悦是真实而热烈的。族人们看向苏绵绵的目光,彻底被狂热的崇拜和感激所淹没。“神赐雌性”的名号被一次次高声呼喊,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服。
苏绵绵站在田埂上,看着眼前这片由她亲手缔造的丰收景象,看着族人们脸上真挚的笑容,鼻尖忍不住微微发酸,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和暖意。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能力真的可以带来切实的改变,可以温暖这些在生存线上挣扎的人们。
然而,在这片沸腾的喜悦之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却如同冰冷的暗流,悄然缠上了苏绵绵的心头,也让部落少数几位清醒的掌权者,眉头悄然锁紧。
这丰收……太好了。
好得超出了常理,好得……令人不安。
银硰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田边。他没有像族人那样欢呼,只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雾灰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那些硕大饱满的果实和沉甸甸的谷穗,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凝重的思量。
他蹲下身,捻起一小撮田里的土壤,在指尖摩挲,又仔细观察了几株作物的根茎和叶片。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却带着一种专业的审视。
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这片土地能生长出来的东西。即便有“神赐”之名作为遮掩,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旺盛生机和产量,也太过扎眼。
他抬起眼,目光穿过欢呼的人群,落在那被簇拥着的、脸上带着些许腼腆笑容的苏绵绵身上。
怀璧其罪。
这个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懂。墨曜当日的强势宣告能吓退金珀,却吓不退所有潜在的贪婪目光。相反,这惊人的丰收景象,一旦传扬出去,只会像最甜美的蜜糖,吸引来更多、更强大的蜂蝶,乃至……秃鹫。
墨蛇部落,真的能守得住这份“神赐”吗?
同样的忧虑,也萦绕在悄然出现在洞穴入口的墨曜心头。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片金黄的田地,看着族人的狂喜,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看得比族人更远,想得也更深。
这丰收缓解了部落的食物压力,固然是好事。但也将苏绵绵和墨蛇部落,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黄金蟒族绝不会善罢甘休,周边其他闻风而动的部落呢?那些隐藏在更深处的、更强大的势力呢?
他当日那番宣告,看似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实则可能点燃了更大隐患的导火索。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苏绵绵身上,那双深邃的墨瞳中,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保护她的代价,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高昂。
苏绵绵自己也渐渐从最初的狂喜中冷静下来。
她看着周围族人几乎要将她奉若神明的狂热目光,看着那堆小山般的、远超预期的收获,再想起银硰那深邃难测的眼神和墨曜冰冷的沉默,以及那双始终隐藏在暗处的、不知是敌是友的眼睛……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她想起自己那个世界的一句古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现在,就是那棵过于秀于林的树木。
这丰收的喜悦,是真切的。
但随之而来的危险,恐怕也是前所未有的。
她弯腰,捡起一穗沉甸甸的金黄谷物,饱满的颗粒硌着她的手心。
这不仅仅是粮食,更是烫手的山芋。
喜悦与忧虑,希望与危机,如同光与影,在这片丰收的土地上交织缠绕。
庆典的气氛仍在弥漫,但苏绵绵的心,却缓缓沉了下去。
她知道,平静的日子,恐怕真的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