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棚下顽强存活的绿意,如同冰封荒原上的一星火种,微弱却真切地温暖着墨蛇部落族人日益沉重的心。然而,这抹生机却无法驱散另一个愈发严峻的危机——药品的短缺。
兽潮的骚扰从未停歇,规模时大时小,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汐,不断消耗着部落的防御力量和宝贵的资源。每一次冲突,都意味着新的伤员。轻则皮开肉绽,重则骨断筋折,甚至有人被猛兽的利爪撕开深可见骨的伤口,失血过多,奄奄一息。
白辰的草药洞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空了下去。常用的止血草、消炎苔藓、镇痛根茎迅速见底。他每日奔波于伤员之间,清俊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雾灰色的眼眸中忧色渐浓。许多伤势,仅靠现有的普通草药,已经难以遏制恶化,尤其是重伤员的高热和感染,几乎等同于死亡宣告。
压抑的哭泣声和痛苦的呻吟,开始在部落中弥漫,比寒风更加刺骨。
苏绵绵在帮忙照料伤员时,亲眼目睹了这种绝望。一位年轻的战士,腹部被狼爪撕裂,伤口溃烂发黑,整日高烧不退,意识模糊。他的伴侣,一个同样年轻的雌性,日夜守在一旁,眼泪几乎流干,眼神空洞得令人心碎。白辰用尽了方法,也只能勉强吊住他一口气,摇头叹息的模样,让苏绵绵的心也跟着沉入谷底。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银硰的行动,引起了苏绵绵的注意。
这位平日深居简出、气质清冷的祭司,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伤员集中的洞穴。他并非像白辰那样亲自处理伤口,而是带来一些用特殊石罐盛放的、颜色深邃或气味奇异的药膏和药汁。
起初,苏绵绵并未在意,只当是祭司传承中更深奥的草药知识。但很快,她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一位伤口感染严重、已被白辰暗示准备后事的年老战士,在涂抹了银硰送来的一种墨绿色药膏后,骇人的红肿竟然在一夜之间明显消退,体温也开始下降!虽然依旧虚弱,但性命似乎保住了!
另一个被野兽咬断腿骨、疼痛得几近疯狂的战士,在服下银硰配置的一小盅乳白色药液后,竟然渐渐平静下来,陷入了安稳的沉睡,断骨处传来的剧痛仿佛被某种力量隔绝了。
奇迹般的疗效,迅速在伤员和族人中传开。银硰祭司的“秘药”,成了绝望中的最后希望。
然而,苏绵绵却敏锐地察觉到,每一次银硰送来这种效果显着的“秘药”后,他本人的气息,都会变得异常微弱和……不稳定。
他的脸色会比平时更加苍白,近乎透明。那双总是平静无波、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雾灰色眼眸,会变得有些涣散,深处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离开伤员洞穴的脚步,会显得有些虚浮,甚至需要偶尔扶一下墙壁才能稳住身形。而且,他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送来的药量也极其有限,似乎炼制这些秘药,对他而言是极大的负担。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苏绵绵,这绝非简单的草药炼制。这更像是一种……需要付出某种代价的、超越寻常的手段。
好奇心和对银硰状态的担忧(或许还夹杂着一丝对自己异能秘密被看穿的恐惧),驱使着苏绵绵,在一个傍晚,悄悄跟上了又一次送药后匆匆离去的银硰。
她不敢跟得太近,借着渐浓的暮色和部落建筑的阴影,小心翼翼地尾随。银硰没有回他自己那座总是萦绕着淡淡药香和古老气息的石屋,而是走向了部落更深处、靠近山壁的一个偏僻角落。那里有一个很小的、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洞口,平时极少有人靠近。
银硰在洞口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苏绵绵吓得立刻缩回一块巨石后面),然后才迅速弯腰钻了进去。
苏绵绵的心脏砰砰直跳。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抵不过内心的冲动,蹑手蹑脚地靠近那个洞口。她不敢进去,只是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石壁上,努力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洞内似乎有微弱的火光摇曳。她听到了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吟诵声?那声音低哑、古老,不像是兽人语,反而更像是一种咒文或祷词,伴随着某种器物轻轻碰撞的脆响。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能量波动,如同涟漪般从洞内扩散出来,拂过苏绵绵的身体。那感觉并非强大到令人战栗,却带着一种深邃、古老、甚至有些……阴冷的气息,与她感知到的植物生命力或灵泉水的清新感截然不同。
随即,她清晰地听到洞内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带着痛苦的闷哼!像是有人耗尽了力气,虚弱地喘息着。
是银硰!
苏绵绵的心猛地一紧,几乎要忍不住冲进去。但她强行克制住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过了一会儿,洞内的吟诵声和能量波动都消失了,只剩下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又过了许久,洞口藤蔓晃动,银硰走了出来。
此时的他和刚才判若两人。原本一丝不苟的银发有些凌乱,脸色苍白如雪,嘴唇甚至失去了血色,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靠在洞口石壁上,微微仰头喘息着,雾灰色的眼眸紧闭,长长的睫毛脆弱地颤抖着。那股清冷出尘的气质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易碎般的虚弱。
苏绵绵躲在暗处,看着这样的银硰,心中充满了震惊和复杂的情绪。她终于确定,那些效果神奇的秘药,代价就是银硰自身的精神力,甚至可能是……生命力?
就在这时,银硰似乎缓过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周围,然后,毫无预兆地,精准地定格在了苏绵绵藏身的巨石方向!
苏绵绵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但银硰的目光并没有聚焦,更像是无意识地扫过。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冥冥中的存在诉说:
“透支灵魂之力……强行催发草木精华……终究是饮鸩止渴……”
他喘息了一下,雾灰色的瞳孔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和深邃的疲惫,继续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清晰地飘进了苏绵绵的耳中:
“若有……天生的安抚与滋养之力相助……或许……不必如此艰难……”
说完,他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缓缓直起身,拖着疲惫不堪的步伐,踉跄着朝着自己的石屋走去,没有再回头。
苏绵绵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银硰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的迷雾!
他果然知道!他不仅知道她的能力特殊,甚至可能猜到了她能力的性质!他是在暗示她吗?他炼制秘药付出的巨大代价,需要她的能力来“辅助”或“缓解”?
这是一种试探?一种求助?还是一个……为她量身定制的陷阱?
苏绵绵看着银硰消失在暮色中的、那抹虚弱而孤寂的白色背影,再想起伤员洞穴里那些因他的秘药而得以存活的战士,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位高深莫测的祭司,究竟是一个为了部落不惜代价的守护者,还是一个觊觎她能力、步步为营的谋划者?
或者,两者皆是?
而他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了无法平静的涟漪。
合作?
她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