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是另一番地狱般的景象。
光线极其昏暗,只有洞口透入的微光和镶嵌在石壁上、因能量冲击而明灭不定的微弱矿石荧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碎石粉末,以及一种……仿佛雷电过后、带着焦味的狂暴能量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巨大的蛇尾疯狂地抽击、拍打着石壁和地面,每一次撞击都带来地动山摇般的轰鸣和四溅的火星!坚硬的岩石如同豆腐般被轻易撕裂,留下深深的沟壑和狰狞的裂痕。
墨曜半人半蛇的身影在黑暗中狂乱地扭动、挣扎,仿佛正在与一个无形的、可怕的敌人搏斗。他原本冷峻的面容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额角青筋暴起,薄唇边溢出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痛苦与暴戾的低吼。那双深邃的墨色瞳孔此刻完全被骇人的猩红所充斥,失去了所有理智,只剩下毁灭的本能。
失控的力量如同实质的黑色风暴,以他为中心肆虐狂卷,形成一个可怕的力场,将一切靠近的事物都无情撕碎!
苏绵绵刚冲进来,就被一股巨大的、混乱的能量冲击波猛地掀飞,重重撞在入口处的石壁上,痛得她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
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让她立刻逃离这个炼狱!
她看到墨曜那完全被猩红吞噬的眼睛扫过她,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只有纯粹的、想要撕裂一切的疯狂!
跑!快跑!理智在疯狂地呐喊。
但是——
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听着那撕心裂肺却依旧努力压抑着、不愿彻底爆发的吼声,想起他即使在这种状态下,刚才那记冲击也似乎是擦着她过去、并未直接针对她……
一种莫名的、强烈的冲动压过了极致的恐惧。
她不能走!
如果连她也走了,如果他真的彻底失控……外面那些恐慌的族人怎么办?白辰怎么办?这个刚刚给了她一丝微弱立足之地的地方怎么办?
还有他……他会死,或者变成真正的怪物!
苏绵绵咬紧牙关,压下喉咙口的腥甜,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那几乎要将她碾碎压扁的恐怖威压,一点一点,艰难地朝着风暴的中心爬去。
“墨……曜……”她试图呼喊他的名字,声音却微弱得如同蚊蚋,瞬间被巨大的噪音吞没。
越是靠近,那力量就越发恐怖。狂暴的能量乱流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皮肤,留下细密的血痕。她感觉自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彻底撕碎。
五米……三米……一米……
她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墨曜猩红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渺小颤抖的身影。他能量的边缘如同最锋利的刃,已经触及了她的皮肤,带来刺骨的疼痛。
就是现在!
苏绵绵闭上了眼睛,几乎是凭着本能,将自己全部的意识、全部的希望、以及那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想要让他平静下来的强烈意愿,集中了起来!
她不再去对抗那恐怖的力量,反而放松了身体,撤去了所有下意识的抵抗,将自己彻底地、毫无保留地“敞开”!
然后,她伸出了颤抖的、布满细碎伤口的手,不是去攻击,不是去防御,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安抚意味,缓缓地、义无反顾地探向那狂暴能量风暴的最中心——探向墨曜那因痛苦而紧绷的、覆盖着漆黑鳞片的巨大蛇尾!
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坚硬鳞片的刹那——
奇迹发生了。
一股清凉柔和、却无比坚韧的无形气息,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以她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这气息是如此的微弱,与墨曜那毁天灭地的狂暴能量相比,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烈日。
然而,就是这微弱的气息,在触碰到那狂暴能量的瞬间,却产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反应!
仿佛沸腾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冷水,虽然微不足道,却瞬间引起了剧烈的变化!
墨曜周身那肆虐狂躁、毁灭一切的能量风暴,像是被一种极其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轻轻“抚平”了一角!那疯狂抽击的蛇尾猛地一僵,动作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他喉咙里发出的痛苦嘶吼也陡然变调,带上了一丝茫然和……极其细微的、仿佛溺水之人触碰到浮木般的……渴求?
苏绵绵周身的压力骤然一轻!
她猛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了墨曜那双依旧猩红、却不再那么纯粹疯狂、反而透出一丝剧烈挣扎和困惑的瞳孔!
他似乎在看着她,又似乎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那猩红的眼底,疯狂与一种更深层的、被痛苦掩埋的本能在激烈地搏斗。
有效!真的有效!
苏绵绵心中狂喜,勇气倍增。她不再犹豫,忍着那依旧存在的压迫感,继续向前,将自己更加彻底地“融入”到他狂暴的能量场中。
她周身的清凉气息变得更加清晰。那并非灵泉水,而是源自她本身灵魂深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某种特质,此刻在极致的情绪和意愿催动下,被激发了出来!
她尝试着,将自己所有的善意、所有的安抚意念,通过那无形的气息传递过去。
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河面,像细雨滋润干裂的土地。
没有对抗,只有包容和抚慰。
墨曜身体的剧烈颤抖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那猩红的瞳孔中,理智的光芒一点点艰难地挣扎着浮现,与疯狂相互拉锯。他周身的狂暴能量虽然依旧强大,却不再那么混乱和无差别攻击,而是开始以一种更缓慢、更沉重的方式波动,仿佛一头被逐渐安抚下来的暴怒巨兽。
他甚至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向着苏绵绵的方向,靠近了一点点。仿佛趋光一般,本能地追寻着那能让他从无尽痛苦中获得片刻喘息的气息。
苏绵绵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微妙的状态,不敢有丝毫松懈。她甚至尝试着,哼起了一首记忆深处模糊的、温柔舒缓的摇篮曲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与她散发出的安抚气息融为一体。
洞外。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着。
所有族人都屏息凝神,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预料中那声凄厉的惨叫或是更可怕的能量爆发。
银硰捂着胸口,雾灰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漆黑的洞口,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开始暗中凝聚最后的力量,准备在彻底失控前进行最后的、可能徒劳的封印尝试。
然而——
一秒钟过去了,两秒钟过去了……
预想中的惨剧并没有发生。
反而……
那从洞内疯狂涌出的、令人窒息的狂暴威压,竟然……竟然开始减弱了?!
那地动山摇般的撞击声和嘶吼声,也仿佛被什么东西按下了暂停键,变得断断续续,然后越来越稀疏,最终……彻底停了下来?!
死寂。
真正的、落针可闻的死寂笼罩了所有人。
发生了什么?!
那个小雌性……她做了什么?!
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让首领停下来?!
巨大的问号和难以置信的震惊写在每一张脸上。
银硰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他比任何人都能更清晰地感知到洞内能量场那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并非力量的消失或耗尽,而是……一种奇迹般的、难以理解的平复!
狂暴被驯服,混乱被梳理,毁灭的气息被一种柔和却强大的力量悄然中和、安抚……
这……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祭司传承中最古老的安抚秘术,也绝无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如此彻底地平息这样规模的狂躁!
他猛地向前一步,再也维持不住平日的冷静淡漠,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失态的震惊和骇然!他死死盯着那恢复平静的洞口,仿佛要穿透那黑暗,看清里面究竟发生了何等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个外族的、弱不禁风的小雌性……
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身上,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竟然能做到连他这个继承古老传承的大祭司都做不到的事情!
洞穴内。
最后一丝狂暴的能量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目疮痍和死一般的寂静。
墨曜眼中的猩红彻底褪去,恢复了深邃的墨黑,虽然依旧涣散无力,却重新拥有了理智。他巨大的蛇尾无力地瘫软在地,精壮的上身布满汗水,脸色苍白得像雪,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所有力气的生死搏斗。
他艰难地抬起眼皮,模糊的视线聚焦在眼前那个同样脱力地坐倒在地、小脸惨白、浑身都在微微发抖的娇小身影上。
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充满了极致的疲惫、未散的痛苦,以及一种更深沉的、难以置信的……震动和探究。
苏绵绵对上他的目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巨大的后怕和脱力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她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
在她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似乎看到,那双墨色的瞳孔猛地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