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炎带回的消息和那具冰冷的战士遗体,像一块巨石砸入本就暗流涌动的墨蛇部落,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刺骨的寒冰和无声的恐慌。
阿土的尸体被他的家人和同伴们沉默地接了过去,压抑的哭泣声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撕心裂肺。那不仅仅是失去一位勇敢战士的悲伤,更是对即将到来的、更为残酷现实的恐惧具象化。
饥饿的,不止是部落里的他们。这句话,如同诅咒般萦绕在每个族人心头。
墨曜站在高地之上,黑色的兽皮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墨色的瞳孔,比万年寒冰更加冷冽。他没有浪费时间在无用的哀悼或愤怒的咆哮上,目光扫过下方聚集的、面带惶然的族人,冰冷的声音如同敲击在冰面上的石块,清晰而有力地传遍整个部落:
“都听到了吗?冬季的獠牙,已经亮出来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镇定人心的力量,让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害怕?恐惧?有用吗?”墨曜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强硬,“阿土的血不会白流!他的牺牲,是警告,也是提醒!从现在起,墨蛇部落,进入战时状态!”
“赤炎!”
“在!”赤炎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再无平日的跳脱,只剩下战士的肃杀。
“带你的人,立刻加固所有外围木质围栏!用能找到的最坚硬的木头,加高,加厚!天黑之前,我要看到初步成效!”
“是!”赤炎领命,毫不犹豫地转身,点齐自己麾下最精锐的一队战士,如同旋风般冲向部落边缘。
“青渊!”
青渊沉稳上前:“首领。”
“清点所有可用的武器——石斧、骨矛、投枪!组织人手,日夜不停地打磨、修复!确保每个战士手边的武器都是最锋利的!另外,组织非战斗人员,尤其是雌性和老人,大量制作火把!越多越好!”
“明白。”青渊点头,立刻开始有条不紊地分派任务。沉稳的气质有效地安抚了部分族人的不安。
墨曜的目光最后转向银硰:“银硰,救治伤员,储备草药。同时,用你的方法,尽可能预警兽群的靠近。”
银硰微微颔首,雾灰色的眼眸扫过部落周围的山林,声音空灵:“它们的气息……确实越来越躁动了。我会布下一些警戒的小手段。”
命令一道道下达,清晰而高效。整个部落像一架精密的机器,在墨曜的操控下,迅速从短暂的恐慌中挣脱出来,投入到紧张的战备之中。
苏绵绵站在人群中,看着眼前这一幕。男人们吼叫着扛起粗大的木头,女人们和老人孩子则忙碌地捆绑着火把,空气中弥漫着木头被砍伐的新鲜气味、石料摩擦的刺耳声,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恐惧和决绝的气息。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既有对未知危险的恐惧,也有一种被这种原始、顽强的求生意志所震撼的激动。她不能只是看着!
她跑到青渊身边,努力用有限的兽语表达:“我……可以帮忙!火把,或者……磨武器?”她指了指那些正在打磨石斧的族人。
青渊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纤细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你的手不适合做这些。绵绵,你的试验田和那些保存食物的方法,对部落同样重要。保护好它们,就是最大的帮助。”
苏绵绵一怔,看着自己与周围粗糙环境格格不入的双手,咬了咬唇。她知道青渊说的是事实,但这种被排除在核心防御之外的感觉,让她感到无力和焦躁。
她转而跑到正在指挥捆绑火把的库莎婆婆那里,主动拿起干燥的草绳和浸过油脂的木棍,学着旁边雌性的样子笨拙地操作起来。虽然动作生疏缓慢,但她的加入和努力,还是让周围紧张忙碌的雌性们投来一丝善意的、带着些许惊奇的目光。
夜幕,在一种极度压抑和忙碌的氛围中,迅速降临。
部落外围,新加固的木质围栏在火光的映照下投下巨大的、摇曳的影子,如同匍匐的巨兽。围栏后方,每隔一段距离就插着熊熊燃烧的火把,跳动的火焰试图驱散黑暗和寒冷,却也照得战士们脸上明暗不定,警惕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围栏外那片被黑暗吞噬的森林。
苏绵绵和其他非战斗人员被要求集中在几个最大的、易于防守的洞穴里。她靠在冰凉的洞壁旁,听着外面寒风的呼啸、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远处森林中隐约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和其他不知名野兽的嘶吼,心脏紧紧揪着。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突然!
“嗷呜——!”
一声凄厉尖锐的狼嚎,仿佛就在围栏外不远处响起!紧接着,是更多狼嚎的应和,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嗜血合唱!
“来了!准备战斗!”赤炎粗犷的吼声划破夜空!
洞穴外瞬间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野兽的咆哮、利爪刮擦木头的刺耳声、以及重物撞击的闷响!
苏绵绵猛地站起身,冲到洞穴口,被看守的战士严厉但迅速地拦了回去。她只能透过缝隙,看到外面火光摇曳,人影与兽影疯狂交错,鲜血在火光下泼洒出暗红的痕迹。
战斗异常激烈。那些饿疯了的野狼,眼睛冒着绿光,完全不顾伤亡,疯狂地冲击着围栏。它们撕咬着木头,试图从缝隙中钻入,甚至叠罗汉般向上攀爬!
战士们则奋力用长矛从围栏缝隙中刺出,用石斧砸向狼头,点燃的火把被奋力掷出,落在狼群中引起一阵混乱和焦糊味。
墨曜的身影如同鬼魅,出现在战况最激烈的地方。他手中的黑色骨矛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带走一头凶狼的生命,动作简洁、高效,带着一种冷酷到极致的暴力美学。他的存在,极大地稳定了军心。
这场遭遇战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狼群的攻势才逐渐减弱,最终留下十几具狼尸,悻悻地退入了黑暗的森林。
部落这边,也有几名战士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幸运的是无人死亡。
当战斗结束的号角吹响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脸上却看不到丝毫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深的忧虑。
这,仅仅是第一波。而且,只是狼群。
赤炎带着一身血腥气走进洞穴区域查看情况,看到脸色发白的苏绵绵,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咧了咧嘴,想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却显得有些狰狞:“没事了,小兔子。一群饿疯了的野狗而已,还不够老子塞牙缝的。”
但他的眼神深处,却带着和苏绵绵一样的凝重。
苏绵绵看着他,又看了看外面正在清理战场、加固被破坏围栏的战士们,声音有些发颤:“它们……还会再来吗?”
赤炎沉默了一下,重重地叹了口气,望向漆黑的山林:“这才刚开头呢。闻到血腥味,尝到甜头的……可不止狼。”
第一场接触战,墨蛇部落守住了。
但每个人都明白,漫长的冬夜,才刚刚开始。真正的考验,那如同潮水般汹涌的兽群,还在后头。部落上空弥漫的,是比冰雪更加寒冷的、战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