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硰那直指核心的质问,如同在苏绵绵本就紧绷的心弦上狠狠拨动了一下,余音震颤,久久不散。他离开后,洞穴内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寂。白辰担忧地看着脸色惨白、惊魂未定的苏绵绵,轻声安抚了几句,嘱咐她好好休息,便也起身去照看其他伤员。赤炎似乎想留下,但被青渊以眼神示意,最终不情不愿地跟着离开了,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洞口方向一眼,仿佛在警告银硰别再来吓唬人。
墨曜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是在银硰离开后,那双深邃冰冷的墨瞳在苏绵绵身上停留了更久的一瞬,目光复杂得让她完全无法解读,然后便转身离去,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洞穴外的光线中,留下沉重的威压和一片令人窒息的谜团。
苏绵绵独自躺在石榻上,裹紧了身上的兽皮,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银硰的话像冰冷的刀子,一遍遍在她脑海中回放。“那股力量是什么?”“你究竟是谁?”每一个字都带着穿透灵魂的力度。暴露了,彻底暴露了。不再是模糊的猜测和试探,而是近乎确凿的指控。银硰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让她无所遁形。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他们会怎么对待她?一个拥有着无法解释的、强大而诡异力量的外来者?是视为救星,还是……视为更大的威胁,甚至……异端?她想起了之前族人看待银硰秘术时那敬畏又疏离的眼神,那还只是属于部落传承的力量。而她呢?一个来历不明的“神赐”?这光环还能保护她多久?
接下来的几天,苏绵绵在极度虚弱和心神不宁中度过。白辰每日送来汤药,他的关怀依旧温和,但苏绵绵能感觉到,那雾灰色的眼眸深处,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和凝重。赤炎还是大大咧咧地来看她,带来各种他认为是“大补”的东西,骂骂咧咧地让她快点好起来,但他偶尔看向她的眼神,也少了些以往的纯粹热切,多了几分困惑和……不易察觉的审视?青渊依旧沉默地安排着她的饮食和洞穴的保暖,务实而周到,但他停留的时间更短,离去时的背影似乎也带着更沉重的心事。
部落似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兽潮的威胁因为冬猎队端掉了黑风谷的巢穴和之前的惨烈防御战而暂时消退,周围的兽群仿佛被震慑住了,骚扰明显减少。战士们抓紧时间修复破损的防御工事,清理战场,埋葬同伴。悲伤的气氛依旧笼罩着部落,但生存的压力暂时得到了缓解。食物配给依旧严格,但地窖和保温棚里保存下来的作物,成了寒冬中弥足珍贵的补充,让绝望的情绪没有进一步蔓延。
然而,苏绵绵却敏锐地察觉到,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汹涌。
族人们看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敬畏依旧存在,甚至因为她在战场最后时刻那“神秘”的举动而加深了,但那敬畏中,却掺杂了更多的好奇、猜测,以及一丝隐隐的……恐惧和距离感。他们依旧恭敬地称她为“神赐大人”,但那份恭敬背后,不再是单纯的崇拜,更像是一种对未知力量的谨慎和疏离。孩子们不再敢像以前那样好奇地靠近她,雌性们在她经过时会下意识地压低交谈声。
她成了部落里一个特殊的存在,一个拯救了部落却又带来了更深层不安的谜团。
银硰自那日之后,没有再直接来找她。但苏绵绵知道,他一定在暗中观察,用他那神秘的方式探究着一切。她有时会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冰冷的窥视感再次出现,虽然不像以前那样充满恶意,却更加专注,更加……具有目的性。
墨曜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忙于处理战后繁琐的事务,安抚族人,重新部署防御。苏绵绵很少见到他,但每次偶然相遇,他投来的那道冰冷而审视的目光,都让她如坐针毡。他没有再提银硰的质问,也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她依旧被允许在战士的“保护”下活动),但这种沉默,比直接的审问更让她感到不安。那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一种等待她主动“交代”或是等待更多证据出现的耐心。
冬季,依旧漫长而严酷。风雪不时席卷大地,严寒考验着每个人的意志。部落像一头受伤的巨兽,在舔舐伤口的同时,警惕地注视着内外的一切。
苏绵绵的身体在白辰的调理下慢慢恢复,但心头的巨石却越来越重。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被动地隐藏和等待了。银硰的怀疑,墨曜的沉默,族人态度的微妙变化,都像是一张不断收紧的网。
她必须做点什么,来应对这越来越复杂的局面。至少,她需要想好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或者,她需要展现出更多的“价值”,来平衡她带来的“风险”?
一天傍晚,她趁着看守的战士换岗的间隙,独自来到试验田的保温棚外。棚内的作物在灵泉水的滋养和棚体的保护下,顽强地存活着,甚至有几株又冒出了新的嫩芽,在这片死寂的冬季里,显得格外珍贵。
她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一片肥厚的叶片,感受着其中微弱的生机。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根本之一。
就在这时,她的指尖无意间在作物根部的泥土里,触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凉的小东西。
她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拨开泥土。
不是石头。
那是一枚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边缘带着诡异暗纹的鳞片。与她之前发现的那枚,一模一样!
玄冥!那个暗处的窥视者!他还在!他依旧在关注着她,甚至……用这种方式提醒她他的存在?
苏绵绵捏着那枚冰冷的鳞片,心脏狂跳不止。银硰和墨曜带来的压力尚未化解,这暗处的神秘存在又如同鬼魅般如影随形。
前路,仿佛被浓雾笼罩,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未知的陷阱。
漫长的冬季,才过去一半。而冰面下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她握紧了手中的鳞片,目光投向远处被暮色笼罩的、寂静而危机四伏的山林,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