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曜洞穴中那短暂而惊心动魄的交锋,像一场无声的惊雷,在苏绵绵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墨曜最后的沉默和那句“不许对任何人提起”,与其说是命令,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危险的默契。她不知道这沉默之下隐藏着什么,是更深沉的探究,还是某种……暂时的容忍?这种不确定性让她坐立难安,比直接的质问更令人恐惧。
她尽量待在洞穴里,减少与外界的接触,仿佛这样就能暂时躲避那无处不在的审视目光。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仅仅安静了两天,银硰的学徒再次出现在她的洞穴外。这一次,年轻祭司的脸上少了之前的敬畏,多了一丝公事公办的坚持。
“神赐大人,银硰大人请您过去。关于感知训练,需要进一步的数据记录。”学徒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苏绵绵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该来的,还是来了。银硰显然没有放弃,甚至可能因为墨曜伤势的好转(他定然有所察觉)而更加坚定了探究的决心。
她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推脱,只能硬着头皮,再次踏入那间充满草药清冷气息和无形压力的祭司洞窟。
洞内的布置与上次略有不同。石台中央铺着一块绘制了复杂图腾的兽皮,四周摆放着更多种类的植物样本,甚至还有几块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奇异矿石。银硰站在图腾中央,依旧是那身素白长袍,脸色比前几天更显苍白,但那双雾灰色的眼眸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某种不顾一切的执念。
“你来了。”银硰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像解剖刀一样落在苏绵绵身上,“上次的初步尝试,很有启发性。今日,我们需要更系统地记录你对不同生命体‘生机’的感应阈值和……干预效果。”
他指向那些植物和矿石:“依次将你的手放在上面,集中精神,尝试与它们建立联系。我会记录下你的生理反应和它们的状态变化。”他身边放着一个石板和炭笔,俨然一副严谨科研的架势。
苏绵绵看着那些东西,胃里一阵翻搅。这哪里是训练,分明是把她当成了实验品!她仿佛能看到银硰正拿着无形的笔记,准备记录下她这个“异常个体”的每一项数据。
“银硰大人……我……我可能做不到……”她试图挣扎,声音微弱。
“不试过,怎知做不到?”银硰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压迫感,“开始吧,从这株焰心草开始。它的生命波动最为活跃。”
苏绵绵无可奈何,只能颤抖着伸出手,按在那株叶片边缘泛着淡淡红光的药草上。她努力放空大脑,不敢动用丝毫灵泉的力量,只凭本能去“感受”。结果自然是毫无反应,那株草毫无变化。
银硰默默在石板上画了一个符号,语气平淡:“记录:对高活性植物,无自发感应。下一项,枯死的铁木树枝。”
苏绵绵依言照做,心中叫苦不迭。枯死的树枝更是死气沉沉,毫无反应。
“记录:对无生命迹象物体,无感应。”银硰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苏绵绵能感觉到,他那审视的目光更加专注了。
接着是几种不同的矿石,结果依旧。洞窟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银硰的耐心似乎在一点点消耗,他的指令变得越来越快,要求也越来越具体。
“现在,尝试像上次那样,注入一丝你的‘力量’。”银硰终于图穷匕见,指向一株有些萎靡的宁神花,“哪怕极其微弱,我需要观测能量流动的轨迹。”
苏绵绵的呼吸一窒。来了!他最想看到的!她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掐进掌心,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蒙混过关。直接拒绝?后果不堪设想。照做?暴露的风险巨大!
就在她骑虎难下、冷汗浸湿后背之际——
“银硰!你个老狐狸!又把老子的人弄到这里来干什么?!”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如同火山爆发,猛地炸响在寂静的洞窟内!厚重的兽皮门帘被“唰”地一下彻底掀开,赤炎那高大健硕、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身影,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气和无边的怒气,大步闯了进来!
他显然刚从巡逻任务中归来,一身的风雪还未拍打干净,红色的短发根根竖立,琥珀色的竖瞳因为愤怒而缩成一条细线,死死地瞪着洞窟中央的银硰。他那强大的气场瞬间冲散了洞内那种冰冷的研究氛围。
银硰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雾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悦和被打断的烦躁,但声音依旧维持着平静:“赤炎,我在进行重要的祭司传承研究,关乎部落未来。请你出去。”
“研究个屁!”赤炎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几个大步就跨到苏绵绵身边,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宽阔的身躯牢牢挡住,动作霸道却充满了保护欲。他指着银硰的鼻子,声音洪亮得震得洞顶的灰尘都在簌簌落下:“你看看她!脸白得跟雪兔子似的!站都快站不稳了!你管这叫训练?你这叫折腾!叫虐待!”
他怒气冲冲地低头看向被护在身后的苏绵绵,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和粗鲁的关切:“小兔子!你是不是傻?他让你来你就来?不会喊不会跑啊?老子不是告诉过你,不舒服就找我吗?!”
苏绵绵被他吼得耳朵嗡嗡作响,但看着眼前这道如同火焰墙壁般挡在她和银硰之间的背影,心中那股冰冷的恐惧和压力,竟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委屈和安心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鼻子一酸,眼眶微微发热。
“我……我没事……”她小声嗫嚅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没事个鬼!”赤炎更气了,转头再次对上银硰,语气更加不善,“银硰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祭司就能为所欲为!她是老子的雌性!有什么狗屁研究,等她把身子养好了再说!现在,人,老子带走了!”
说完,他根本不给银硰反驳的机会,拉着苏绵绵的手腕,转身就往外走,动作干脆利落,强势无比。
“赤炎!”银硰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怒意,“你这是在妨碍祭司履行职责!阻碍部落探寻生机之道!”
“少给老子扣大帽子!”赤炎头也不回,嗤笑一声,“部落的生机不是靠折腾一个病秧子雌性得来的!有本事你自己去林子里找!再拦着,别怪老子不客气!”
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洞口,只有那嚣张霸道的声音还在洞窟内回荡。
银硰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洞口,以及被赤炎粗暴打断、散落一地的“实验器材”,雾灰色的眼眸中冰寒一片。他精心准备的探查,再次被这个莽夫以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破坏了。
然而,这一次,他的目光在愤怒之余,还多了一丝更深沉的思量。赤炎对苏绵绵如此强烈的维护,似乎……有些不同寻常。这背后,是否也藏着什么?
洞外,赤炎拉着苏绵绵,一路走得飞快,直到离祭司洞窟很远才停下。他松开手,双手叉腰,依旧气呼呼地瞪着苏绵绵,琥珀色的瞳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怒火:“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那老狐狸明显没安好心,你看不出来吗?下次他再叫你,直接让他滚蛋!听到没有!”
苏绵绵抬头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他眼中那毫不作伪的焦急和维护,心中百感交集。这个暴躁、直接、甚至有些粗鲁的红发雄性,却一次次用他最本能的方式,将她从困境中拉出来。
“听到了……谢谢……”她低下头,小声道谢,声音细弱却真诚。
赤炎看着她这副乖巧(被他吓的)又可怜(被他脑补的)的模样,满腔的怒火莫名其妙就消了大半,他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粗声粗气地道:“谢什么谢!赶紧回去躺着!再让老子看见你乱跑,看我不……”他扬了扬拳头,最终却只是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火红的短发,“算了!赶紧回去!”
说完,他像是生怕苏绵绵再出什么幺蛾子,几乎是一路“押送”着她回到了洞穴,亲眼看着她躺下,才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继续他的巡逻去了。
苏绵绵躺在石榻上,听着赤炎远去的脚步声,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银硰的探究如同冰冷的蛇,紧追不舍。
墨曜的沉默如同悬顶之剑,莫测高深。
而赤炎的维护,则像一团不管不顾的野火,霸道地燃烧,驱散寒意,却也可能……引火烧身。
在这复杂的漩涡中,她这条小船,究竟该驶向何方?赤炎这看似鲁莽的介入,究竟是将水搅浑,还是……为她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