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的沈府书房
窗外的秋雨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书房里只亮着一盏绿罩台灯,将沈晏清的身影拉得细长,他面前摊开着一份合作协议,墨迹已干,金笔搁在一旁,笔尖的墨水早已凝固。
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
周铭傍晚时分送来的消息,此刻仍在他脑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得他坐立难安。
林小姐今日……陪同顾先生去了报馆。二人午后一同离开,在报馆附近新开的南式点心铺用了茶点,方才回顾家。周铭的声音平淡无波,却精准地描绘出了一幅琴瑟和鸣、岁月静好的画面。
陪同……一同……用了茶点……
沈晏清的指节收紧,他几乎能想象出那副场景。在那个杂乱拥挤的报馆里,她安静地坐在顾怀瑾身边,像一株依人的莬丝花;在那个烟火气十足的铺子里,她或许会品尝着甜腻的糕点,对着那个穷酸文人露出顺从的笑容……
那是他的女人!是他沈晏清碰过、拥有过、甚至在她腹中留下了自己骨血的女人!如今却这般姿态娴雅地陪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扮演着贤惠妻子的角色!
一股暴戾的燥热猛地窜上心头,烧得他喉咙发干。他抓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想要狠狠砸出去,手臂却僵硬在半空,最终只是重重地将其顿在桌面上,发出的一声闷响。
她怎么敢?!
她难道忘了他是谁?忘了他是如何在她身上烙下印记,忘了她是如何在他身下承欢,忘了她腹中正孕育着他的种?!
还是说……她真的打算如她所言,让他的孩子,叫那个顾怀瑾?
这个念头如同最阴毒的诅咒,瞬间冻结了他血液里沸腾的怒火,只剩下一种噬骨的空洞和恐慌。
他想起她最后看他的眼神,决绝,带着毁天灭地的恨意。她不是说说的。她是真的做得出!
那他呢?他该怎么办?
强行把她抓回来?毫不怀疑她会再次以死相逼。那个看似柔弱的女人,骨子里有着惊人的烈性。他已经见识过了。
放任她留在顾怀瑾身边?眼睁睁看着她和那个男人出双入对,看着他的孩子一天天在她腹中长大,最终冠上别人的姓氏?
不!绝不!
沈晏清猛地起身,在宽敞的书房里烦躁地踱步。他从未如此无力过,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泥沼,越是挣扎,却陷得越深。
他走到窗边,冰冷的玻璃映出他阴沉的面容。窗外是沈家偌大的庭院,灯火通明,佣人们悄无声息地穿梭,一切都彰显着秩序与掌控。可这份掌控力,在那个叫做林姝的女人面前,土崩瓦解。
他需要她。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占有,更是一种近乎病态的、无法容忍她属于别人的偏执。尤其是现在,她还怀着他的孩子。
可能……他该换一种方式。
强硬的手段显然已经行不通了。那个女人就像一块锋利的冰,越是用力,越是伤己。
他需要耐心,需要等待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她不得不主动回到他身边的契机。或者……一个能彻底斩断她和顾家联系的契机。
沈晏清的眼神逐渐幽深,他缓缓走回书桌后,重新坐下,拿起那支被他冷落许久的金笔,他不能急。猎物已经受惊,需要布下更精巧的陷阱。
林姝,你以为回到顾怀瑾身边就安全了吗?
游戏,才刚刚开始。而规则的制定者,永远只能是我,沈晏清。
他按下呼叫铃,周铭应声而入。
去查,沈晏清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寒意,顾怀瑾最近在跟什么新闻,接触哪些人。还有,林家那边,也留意着。
是,少爷。周铭躬身退下。
书房里再次恢复寂静,只剩下雨声不休。沈晏清靠在椅背,闭上眼,脑中清晰地浮现出林姝依偎在顾怀瑾身旁的画面。
他唇角勾起“等着吧。用不了多久,你会自己回到我身边。”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姝将依恋丈夫的戏码演得愈发真切。
顾家小院的晨光里,总能看到她为顾怀瑾整理衣襟的身影,动作轻柔,带着新妇特有的温婉。她甚至会提早起身,学着熬煮简单的食物,虽手艺生疏,那份心意却让顾怀瑾心中一暖。
她去报馆陪伴的次数也愈发频繁。有时带着自己做的、卖相虽不太好却诚意满满的便当;有时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手里做着简单的线活,偶尔抬眸与他对视,露出浅浅的一笑。
那笑容,落在顾怀瑾眼中,是历经磨难后的柔情,是想要努力经营好这段婚姻的诚挚。他心中的怜惜与责任感与日俱增,待她也愈发体贴,甚至推掉了一些不必要的应酬,只为多些时间陪她。
这举案齐眉、鹣鲽情深的景象,不仅落在顾怀瑾同事眼中,也通过周铭每日的汇报,一字不落地传入沈晏清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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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书房内
空气仿佛凝固了,气压低得让周铭几乎喘不过气。书桌后的沈晏清,面沉如水,手中捏着刚到的字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字条上详细记录了林姝今日的行程:在报馆陪伴整整一上午;午间二人于报社附近小店共用午餐,林姝还……为顾怀瑾夹了菜;午后,随着顾怀瑾去了一间书店,二人并肩而立,翻阅书籍,举止亲昵……
一声闷响,沈晏清终于失控,一拳重重砸在坚硬的红木书桌上。桌上的茶杯震得跳起,茶水四溅。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翻涌的风暴,额角青筋暴起。
夹菜?并肩而立?举止亲昵?
这些寻常夫妻间再普通不过的行为,此刻在他听来,却如同最尖锐的嘲讽和最恶毒的挑衅!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用那双他曾紧紧握住的手,去为另一个男人布菜?怎么敢用那副他曾紧紧拥入怀中的身躯,去与另一个男人并肩而立?
那个男人,他凭什么?!一个靠着笔杆子勉强糊口的穷酸文人,一个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的废物,凭什么能得到她的陪伴?凭什么能让她展露那般恬静依赖的笑容?
而他沈晏清,北平城翻云覆雨的沈家少爷,却只能像个阴沟里的老鼠,躲在暗处,听着这些让他发狂的消息,想着他的女人在别人身边巧笑倩兮!
强烈的嫉妒和屈辱感腐蚀着他的理智。他恨不得立刻冲去那个破旧的报馆,将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强行掳回来,锁在身边,让她眼里心里再也看不到旁人!
可他不能。
她以死相逼的决绝,她腹中那个尚未成型却已让他无比在意的孩子,都成了套在他脖颈上的缰绳,让他投鼠忌器。
滚出去!他对着周铭低吼,声音嘶哑如同困兽。
周铭不敢多言,立刻躬身退出,轻轻带上了房门。
书房内,沈晏清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双手插入发间,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低喘。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失态,如此……狼狈。
他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林姝在西山别院时的模样。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或是泪眼婆娑诉说着多年暗恋的,决绝地让他下辈子先找到她的……
每一个画面,都与如今陪伴在顾怀瑾身边的身影重叠、交织,最终化为一把钝刀,反复凌迟着他的心脏。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的血色未退,却多了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必须做些什么。必须打破这让他窒息的平静。
既然她如此在意顾怀瑾,如此珍视那段虚假的婚姻……
那么,他就亲手毁了它。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阴鸷而冷酷。
林姝,这是你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