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出林府大门的时候,林姝却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逆着门缝里透进的微光,她看向身后面色沉凝、气息压抑的沈晏清。
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奇异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三分嘲弄,七分令人捉摸不定的深意。
“沈晏清,”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回荡在寂静的门厅里,“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沈晏清的眉头骤然锁紧,下颌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盯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林姝仿佛看不到他眼中翻涌的暗流,自顾自地继续说,语气轻飘飘的,却字字如针:“现在推开这扇门走出去,你还是北平城里那个光风霁月、爱家顾家的沈大少爷,沈氏家族的骄傲,林晚月的好丈夫。”她微微停顿,唇角的笑意加深,带着毫不掩饰的尖锐,“但只要你跟我一起踏出这道门——”
她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你、我,就是名副其实的……奸、夫、淫、妇。”
“你看,”她摊了摊手,表情无辜又恶劣,视线落在他因紧握拳头而微微起皱的西装前襟上。“我不过是说了句实话,你就气成这样了?”她忽然伸出手,指尖轻柔地抚平那处褶皱,动作亲昵得像是最体贴的情人,语气却冰冷如霜,“衣服都皱了……何必勉强自己呢?沈少爷。”
沈晏清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纤细的腕骨发出细微声响,他喉结滚动,声音从齿缝里压抑地挤出:“林姝,适可而止!”
林姝任由他抓着,不挣扎,反而就着他的力道又靠近了些,仰起头,直直望进他翻涌着怒意与某种复杂情绪的眼底,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坦诚的脆弱:
“你不用担心……”
“不止你会怕,我也会怕,一旦踏出这座门,”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我这辈子,‘淫妇’这两个字,就如影随形,再也洗不掉了。”
她看着他眼中闪过的震动,继续用那种带着蛊惑又残忍的语调说道:“所以,如果你那高尚的道德底线,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玷污,受不了日后可能面对的千夫所指……”她顿了顿,目光仿佛要剖开他的灵魂,“趁早,放开我。”
她轻轻笑了一下,带着几分傲然:“你可能不知道……我行情还挺好的。不是非你沈晏清不可。”
她微微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眼神瞬间变得疏离,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掌控力:“我能让你离不开我,自然……也能让别人离不开我。”
最后,她将最终的抉择推到他面前,斩断了他所有的退路:
“我说过,只要我进了沈府的门,就绝不会安分做小,我会争,会抢,会把你那美满的家搅得天翻地覆。”
“沈晏清,”她一字一顿,如同最后的审判,“你若还想事不关己地、站在岸边看戏——你、做、梦。”
空气停滞。林姝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冰凌,将沈晏清内心最后一点侥幸和虚伪彻底击碎。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抓住她手腕的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然而,在那滔天的怒意和被她言语刺伤的痛楚之下,一股更加黑暗、更加偏执的情绪在他眼底凝聚,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疯狂。
他猛地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另一只手狠狠扣住她的后腰,让她紧紧贴着自己,两人之间再无缝隙。他低头,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闭嘴!”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林姝,我告诉你,就算是奸夫淫妇,你也只能跟我做!”
“这辈子,下辈子,你都别想去找什么别人!”
“这场戏,我要你陪我唱到底!”
说完,他不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猛地拉开那扇沉重的林府大门,刺目的天光瞬间涌入,将两人纠缠的身影清晰地暴露在阳光下。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毁灭气息,拖着她踏出了门槛。
身后,是林家父母惊恐又无助的目光。
身前,是未知的又注定充满风暴的未来。
林姝在他强势的禁锢中,微微侧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缓缓合上的、象征着过去安稳生活的门。
沈府的汽车没有直接开回沈晏清与林晚月居住的西式小楼,而是驶向了沈家老宅一侧,一处相对独立、名为“棠苑”的院落。这里原本是沈家老太爷静养之地,老太爷去世后便一直空置,如今被沈晏清命人连夜收拾出来。
汽车在棠苑门口停下,早有管家和仆役垂手恭立。沈晏清率先下车,依旧紧紧攥着林姝的手腕,力道没有丝毫放松,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他半拖半拽地将她带进院子。棠苑虽不及主楼气派,但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应俱全,布置得清雅别致,显然是花了心思的。只是这份雅致之下,透着一股无人居住的清冷。
“以后,你就住这里。”沈晏清将她带到正房,声音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院子半步。需要什么,跟下人说。”
林姝打量了一下四周,目光掠过那些名贵的古董摆设和窗外森严的守卫,唇角弯了弯,语气听不出喜怒:“沈少爷真是客气,这待客之道,未免太过隆重了些。”
沈晏清眼神一暗,捏着她手腕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这时,他转向侍立在一旁、神色各异的佣人们,沉声吩咐:“都听好了,好好伺候太……”
“沈少爷。”林姝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下人,最后落在沈晏清紧绷的侧脸上,语气疏离而客套,带着一种刻意的撇清:“请您和府上的各位,叫我林小姐就好。”
她顿了顿,感受到沈晏清骤然投来的、几乎要将她洞穿的锐利目光,却依旧不急不慢地说着,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我只是作为客人,打扰两日,等身子好些,马上就走。”
这话一出,满院寂静。下人们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眼神里充满了疑惑。这位被少爷如此强硬带回来的女人,竟然……自称是客人?还要马上就走?
沈晏清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猛地转头,死死盯着林姝,胸腔剧烈起伏,抓着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林姝,你再说一遍?”
林姝迎着他盛怒的目光,脸上却绽开一个敷衍的、假得不能再假的客套笑容,“沈少爷何必动怒?我说得不够清楚吗?我只是暂住,很快就会离开,不会给您和贵府添太多麻烦的。所以,太太这个称呼,我担待不起,还是叫林小姐更合适。”
她每一句“沈少爷”、“贵府”、“客人”,都像是一根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向他刚刚强行建立的归属关系,将他想强加给她的身份撇得一干二净。
沈晏清看着她那副油盐不进、刻意划清界限的模样,一股邪火直冲头顶。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理智崩断的声音。他猛地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低头,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狂躁:
“闭嘴!你以为由得了你?”
“进了这个门,你就是沈林氏!是我的女人,是这棠苑的太太!”
“谁再敢叫一声‘林小姐’,我拔了他的舌头!”
他最后这句话是冲着院子里所有下人吼的,带着凛冽的杀意。下人们吓得浑身一颤,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连声应“是”。
林姝在他强势的禁锢中,微微蹙了蹙眉,似乎被他勒得有些不太舒服。但这一次,她没有再继续用言语刺激他,转而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眸子直直望向他。收敛了那份假笑,变得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定的意味。
“好啊。”她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沈晏清的咆哮戛然而止。
他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突然的顺从。
只见林姝唇角微勾,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几分挑衅,更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她抬起没被禁锢的那只手,轻轻点了点他的胸口,语气带着些亲昵:
“不叫林小姐,可以。”
“叫我太太,也随你。”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华丽却冷清的正房,最后重新落回他脸上,一字一句,温柔又清晰:“但你也得搬过来,住在这里。”
这话如同又一记惊雷,炸得沈晏清一时没反应过来。下人们更是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林姝看着他怔住的表情,微微歪头,语气带着一丝理所当然,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交易条件:“怎么?沈少爷给我扣上‘沈林氏’的名头,把我关在这棠苑里,自己却要回你的‘锦墨轩’,守着你的正头太太?”
她微微一笑,那笑声里有着淡淡的嘲弄:“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要么,我是林小姐,是客,随时会走的客人。”
“要么,”她逼近一步,气息几乎拂在他的下颌,轻轻说着,“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奸夫’,得日夜陪着我这个‘淫妇’住在这‘偷来’的院子里。”
“你自己选。”
沈晏清彻底僵住了。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毫不退让的决绝,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从未想过,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不仅仅是名分的问题,这是要将他彻底从林晚月身边拉开,将他绑死在她的身边,将这“奸夫淫妇”的名头坐实!
他若答应,无疑是在向全府宣告,他这个沈家少爷,为了一个新进府、身份不明的女人,公然冷落甚至抛弃了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会让林晚月如何自处?让府中上下如何看他?让父母如何震怒?
可若他不答应……她依旧是那个随时会离开的林小姐,她腹中的孩子,也永远带着一份不确定……
看着他眼中剧烈的挣扎,林姝不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他的为难。她知道,这把火,烧得正是时候。
良久,沈晏清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眼底的狂怒渐渐被一种深沉且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意味的情绪所取代。他猛地收紧揽在她腰际的手,将她更紧地贴向自己,低头,在她耳边,用一种近乎磨牙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
“如你所愿。”
“我搬过来。”
说完,他不再看她,而是对着依旧跪在地上的管家,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听见了吗?把我的东西,从锦墨轩搬过来。以后,我就住棠苑。”
管家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声音发紧:“……是,少爷。”
林姝的唇角,在沈晏清看不见的角度,缓缓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