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的空气,因林姝那个直白到近乎粗暴的问题,再次紧绷到了极点。
沈晏清盯着她,眸色深沉如夜,里面情绪翻涌,有怒意,有审视,还有一丝极淡的、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直白质问所勾起的复杂情绪。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前座的周铭更是屏住了呼吸,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良久,就在林姝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再次暴怒时,沈晏清却忽然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冷嘲,几分了然,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笃定。他重新将目光转向窗外,只留给她一个冷硬的侧影,声音平淡地听不出情绪:
“没有。”
仅仅两个字,却像是一块石头投入林姝心湖,激起层层涟漪。她看着他拒绝再交流的侧脸,紧绷的心弦莫名松了一丝。
然而,还没等她将这丝情绪理清,沈晏清却突然动了。他猛地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强硬地按向自己,迫使她的侧脸贴在他挺括西装微凉的布料上。
他依旧看着窗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而压抑:
“靠着我。”
然后,她听到他几乎是咬着牙,在她耳边补充了一句,灼热的气息裹挟着危险的警告:
“还有,林姝,我很生气。”
这句话不像暴怒的咆哮,却比咆哮更让人心悸。
林姝靠在他怀里,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彻底软了下来。她没有挣扎,反而顺从地更紧地贴向他,然后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住了他那只揽着她肩膀的手臂。
她仰起脸,下巴抵着他的胸膛,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她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和那双此刻盈满了水光、带着委屈和娇蛮的眸子。
“原谅我吧,夫君……”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细微的哽咽,但接下来的话却出乎意料,“我……我嫉妒你去她那里那一晚,我心里难受,很生气,才会……才会那样的……”
她顿了顿,抱着他手臂的力道紧了紧,仰望着他,眼神带着一种恃宠而骄的大胆,轻轻摇晃着他的手臂,语带嗔怪:
“所以……你要给我道歉。”
不是“我错了”,而是“你要道歉”。她巧妙地将自己置于受害者的位置,将矛头指向了他去听雪轩的行为,仿佛她所有的过激反应,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沈晏清身体猛地一僵,低头看她,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他以为会听到认错和哀求,没想到等来的竟是倒打一耙的“索要道歉”?这女人的胆子,真是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可偏偏,看着她那双含着泪光却理直气壮的眼睛,听着她将这荒谬逻辑说得如此自然,他胸腔里那股怒气,竟奇异地被一种哭笑不得、甚至觉得她该死的可爱的情绪冲淡了些许。
他盯着她,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林姝,你真是……得寸进尺。”
话虽如此,他揽着她的手臂却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仿佛默认了她这荒谬的“索赔”。
林姝将脸埋回他臂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得意地弯起。
汽车在沈府门前停下。沈晏清迈出车门,没有回头,只将手向后伸出,姿态是不容置疑的等待。
林姝将微凉的手指放入他掌心。他立刻收拢,力道大得让她指尖泛白,几乎是将她从车里拽了出来。
她踉跄一步,撞进他怀里。不等她站稳,沈晏清已扣住她的腰,迫使她抬头。暮色中,他眼底是未散的戾气,指腹重重擦过她唇角,带着惩罚的意味。
“记住你是谁的人。”
林姝在他禁锢中微微战栗,却仰起脸,迎上他的目光,声音轻而清晰:“夫君也别忘了答应我的。”她指尖轻轻抵住他胸膛,那里是他心跳的位置,“我只要我们三个…你,我,孩子。”
沈晏清瞳孔微缩。
她忽然踮脚,唇几乎贴上他耳廓,温热气息拂过他颈侧:“等我用‘素心’的笔名写完我们的故事…” 她停顿,感受到他肌肉瞬间绷紧,“夫君亲自帮我送出去,好不好?”
她退开些许,眼神纯净如初雪,说出的话却带着柔软的钩子:
“我的每一个字,都只能经你的手。”
这个提议太过突然,也太过大胆。用“素心”那已在北平小有名气的笔名,将他们之间这充满算计、强取豪夺、并不光彩的开始,粉饰成一段风月佳话?
沈晏清猛地攥紧她的手腕,力道让她痛得蹙眉。他眼底风暴骤起,却在看到她泛红的眼尾时化为深沉的暗流。
“得寸进尺。”他低哑道,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碾出。
可下一秒,他却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棠苑。在她压抑的惊呼中,他俯身逼近,呼吸灼热:
“如你所愿。”
“但若写错一个字…”
未尽的话语消失在骤然贴近的距离里。
夜色吞噬了最后的光线,只有棠苑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映出两道纠缠的身影。
一个在绝对掌控中纵容,一个在柔弱顺从里反客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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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苑内室,烛火被刻意拨暗,只余书桌一角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纠缠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扭曲晃动。
沈晏清将林姝按在紫檀木椅中,自己却并不落座。他立于她身后,双臂撑在桌沿,将她完全禁锢在方寸之间。他俯身,胸膛紧贴她的背脊,炽热的体温透过薄薄衣料灼烧着她。
“写。”
一个字,从他齿缝间碾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拿起那锭上好的松烟墨,在端砚中缓缓研磨,动作优雅却充满掌控力。墨条与石砚摩擦,发出均匀而沉实的沙沙声,如同催命的沙漏。
林姝的指尖冰凉,在笔架上悬停片刻,最终落在一支细杆狼毫上。她握笔的手稳得出奇,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白。笔尖饱蘸浓墨,悬在雪白宣纸之上,一滴墨汁摇摇欲坠。
他在等她落笔,如同猎手等待猎物般踏入陷阱。
她终于动笔,字迹清隽,却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笔锋行走间,刻意放缓,仿佛每一划都在权衡,在抵抗。
沈晏清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目光如实质般钉在纸上,追踪着每一个字的诞生。他研墨的动作未停,那规律的声响与她笔尖的沙沙声交织,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节奏。
突然,他猛地伸手,完全覆上她执笔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纤细的手指紧紧包裹,几乎捏痛她。
“这里,”他带着她的手,狠狠在某处一顿,笔尖几乎戳破纸张,留下一个浓重的墨点,声音危险而低哑,“——在说谎。”
不等她反应,他强势地牵引着她的手,移到空白处。笔锋陡然变得凌厉霸道,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写下四个杀气腾腾的大字——
势在必得
每一笔都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仿佛要将这宣告刻进骨血。
“这才是我。”他松开手,抽走那张写满字的纸,目光如鹰隼般锁住她瞬间苍白的侧脸,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气息灼热,“收起你那些迂回试探。林姝,你只需记住,你是我的战利品,从你招惹我的那一刻起,就再无退路。”
他将那页纸随意折起,动作却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塞进西装内袋,紧贴左胸。那里,心脏跳动的位置。
“苏婉如的事,依你。”他直起身,阴影将她完全笼罩,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居高临下的掌控感,“但代价是,你的‘故事’,只能有我一个读者。若让我发现,有半个字流传出去,或者你胆敢再利用‘素心’之名兴风作浪……”
他猛地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承受他眼中翻涌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黑暗。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恶毒’。”
威胁的话语如同冰锥,刺入骨髓。林姝在他慑人的目光下,睫毛剧烈颤抖,最终无力地垂下,掩去所有情绪。
“是……”声音细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姝儿……明白了。”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沈晏清松开钳制,转而揽住她的腰,将她从椅上拉起,紧紧箍在怀中。他的拥抱充满占有欲,如同枷锁。
桌上,未干的墨迹缓缓晕开,那四个张牙舞爪的大字旁,是她未能写完的、注定被隐匿的心事。
一室寂静,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以及那无声的、更加紧绷的对抗,在暗夜里悄然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