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的轿车驶入北平城门时,已是华灯初上。与离开时的隐秘不同,这次归来,沈晏清没有丝毫掩饰。轿车径直驶向沈府,车头那特殊的标志在路灯下一闪而过,引得路旁行人纷纷侧目。
车内,林姝靠在沈晏清身侧,身上裹着他的西装外套,宽大的布料更衬得她身形纤弱,脸色苍白。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平静,唯有在指尖绞紧衣角时,才泄露出一丝内心的波澜。
沈晏清能感受到她身体的紧绷。他没有出言安抚,只是手臂占有性地环在她腰间,力道沉稳,无声地传递着掌控与庇护。他的目光掠过窗外,扫过那些窥探的视线,眼神冰冷。
汽车在沈府大门前稳稳停下。门房早已接到消息,战战兢兢地打开大门,垂首肃立,不敢抬头。
沈晏清率先下车,然后转身,伸手,将林姝从车内扶出。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向所有人宣告归属的姿态。
早已得到风声、聚集在门内廊下的下人们,看到这一幕,无不屏息低头。他们看到那位被老夫人送走的林夫人,不仅被少爷亲自接了回来,而且……少爷竟是如此毫不避讳地、以近乎护卫的姿态,将她带回了府!
这无疑是在沈周氏脸上,狠狠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林姝的脚步有些虚浮,她微微倚靠着沈晏清的手臂,垂着眼睫,并未去看那些好奇和畏惧的目光。她只是感受着掌心下他手臂传来的力量,一步步,踏入了这个曾将她无情抛弃的牢笼。
“少爷。”周铭无声无息地出现,垂首禀报,“老夫人……在静心斋等您。”
沈晏清脚步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揽着林姝,径直朝着棠苑的方向走去,丝毫没有先去静心斋见母亲的意思。
“至于少奶奶那边……”周铭迟疑了一下。
“告诉她,”沈晏清语气冷漠,“人,我接回来了。让她安分待在锦墨轩,没有我的吩咐,不必出来。”
“是。”
将林姝送回棠苑,沈晏清并未久留。他站在院中,对匆忙迎出来的云珠和其他下人冷声吩咐:“照顾好夫人。若有任何闪失,你们知道后果。”
下人们噤若寒蝉,连声应下。
他这才转身,目光落在林姝脸上。她站在廊下,灯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影和苍白的脸。
“好好休息。”他言简意赅,眼神深邃,“等我回来。”
林姝轻轻点头,没有多言。
沈晏清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玄色衣角在夜风中划出凌厉的弧度,方向正是静心斋。
他知道,风暴的中心,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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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心斋内,檀香依旧,气氛却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沈周氏端坐在主位,手中捻着佛珠,面色沉静,唯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沈崇山坐在下首,眉头紧锁,显然也对儿子此番强硬的态度感到棘手。
沈晏清迈步进来,周身带着室外的寒意和未散的戾气。他甚至没有行礼,径直在沈周氏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平静地迎上母亲审视的视线。
“母亲。”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还知道回来?”沈周氏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为了那么个女人,闹得江南鸡犬不宁,李家几乎家破人亡!你眼里还有没有沈家?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沈晏清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儿子若眼里没有沈家,李家现在已是一片焦土。若眼里没有母亲,此刻坐在您对面的,就不会是儿子,而是周铭带来的交代。”
他话语中的血腥气让沈周氏呼吸一窒。她知道,儿子不是在开玩笑。
“你!”沈周氏气得胸口起伏,“为了一个林姝,你竟敢……”
“母亲,”沈晏清打断她,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动我的人,就要付出代价。这是规矩。无论是谁。”
他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沈周氏:“包括您。”
沈周氏被他话中的寒意慑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沈崇山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怒视着沈晏清:“逆子!你这是在跟你母亲说话的态度吗?!为了个不清不白的女人,你是要翻天不成!沈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父亲,”沈晏清转向沈崇山,眼神淡漠,“林姝是我的人,烨儿是我的嫡长子。这一点,不会改变。沈家的声誉,不需要靠牺牲一个弱质女流来维护。更何况,”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讥诮,“将她送入虎口,任人欺凌,难道就光彩了?”
沈崇山被噎得哑口无言。
沈晏清重新看向沈周氏,语气放缓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反驳的强势:“母亲,过去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从今往后,林姝和烨儿,由我亲自看护。棠苑的事,不劳您费心。”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父母,一字一句,如同最终通牒:
“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若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双幽深眼眸中毫不掩饰的警告,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胁。
说完,他微微颔首,算是行礼,随即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静心斋。
留下沈周氏死死攥着佛珠,脸色铁青,沈崇山则是长叹一声,满面愁容。
他们知道,经此一事,沈府的天,已经彻底变了。那个他们曾经可以施加影响的儿子,如今羽翼已丰,獠牙毕露,为了他认定的所有物,不惜与整个家族对立。
而这场由沈周氏亲手掀起的风暴,最终以她绝对不愿看到的方式,尘埃落定。
沈晏清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了林姝在他心中的分量,以及触碰他逆鳞的代价。
从静心斋出来,沈晏清没有回书房,而是直接去了棠苑。
院内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他挥手屏退下人,独自走进内室。
林姝已经洗漱过,换上了干净的寝衣,正靠坐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账册,却似乎并未看进去。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
四目相对。
沈晏清走到床边,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借着灯光仔细查看她脸上的伤痕。药膏起了作用,红肿消退了不少,但那些青紫的印记依旧明显。
他的指腹有些粗糙,摩挲在细腻的皮肤上,带来微妙的触感。
林姝安静地任由他查看,如同一个乖顺的、等待主人查验所有物的宠物。
“还疼吗?”他问,声音低沉。
林姝轻轻摇头:“好多了。”
沈晏清放下手,在床边坐下,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母亲那边,我已经处理好了。”
林姝睫毛微颤,没有问他是如何处理的,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以后,不会再有人敢动你。”他补充道,语气是陈述事实般的笃定。
林姝睫毛微颤,没有问他是如何处理的,只是仰起脸,对他露出一个全然信赖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语气肯定又娇软:
“我知道夫君会护着我的。”
她说着,主动凑近了些,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狡黠和期待,撒娇般地问道:
“那……夫君,我要不要先回林家待嫁呀?”
沈晏清垂眸看着怀中人儿这难得外露的、带着撒娇意味的试探,眼底翻涌的墨色渐渐沉淀,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他反手握住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
“不必。”他回答得干脆利落,带着一贯的掌控力,“你哪儿都不准去,就待在棠苑。婚礼的事,我自有安排。”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早已将一切规划妥当。
林姝闻言,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软软地应道:“嗯,都听夫君的。”
窗外月色清冷,棠苑内却弥漫着一种暴风雨过后、奇异而脆弱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