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墨轩封院的第一个夜晚,北风刮得更紧了。
林姝正与沈晏清在暖阁对弈。炭火烧得旺,室内暖意融融,她执白子,他执黑子,棋盘上厮杀正酣。
“夫君这步棋……”林姝指尖拈着一枚白子,迟迟未落,眉心微蹙,“倒是狠辣。”
沈晏清靠在圈椅里,手中把玩着一枚黑子,闻言抬眼,唇角微扬:“对弈如对敌,心软便是输。”
林姝正要回话,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云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罕见的紧张:“少爷,少奶奶,锦墨轩那边……出事了。”
棋子啪地落在棋盘上。林姝抬眼看向沈晏清,只见他面色未变,只淡淡道:“进来说。”
云珠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周铭。周铭垂首行礼,声音压得极低:“少爷,方才守院的婆子来报,大少奶奶……开始阵痛了,怕是今晚就要生。”
室内骤然安静下来。
炭火噼啪作响,衬得这寂静格外瘆人。
沈晏清放下手中的黑子,指节在棋盘边缘轻轻叩了叩:“大夫呢?”
“已请去了。”周铭道,“按您的吩咐,请的是城西的刘稳婆和仁济堂的周大夫,都是口风紧的。”
沈晏清“嗯”了一声,看向林姝:“你怎么看?”
林姝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已微凉,入口苦涩。她放下茶盏,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夫君既已安排妥当,我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她顿了顿,抬眼看他,“夫君可要去看看?”
这话问得巧妙。既是试探他对林晚月是否还有半分旧情,也是试探他对这个野种的态度。
沈晏清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我去做什么?”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冷风灌入,吹得烛火摇曳,“一个野种罢了,也配让我去看?”
这话说得刻薄,林姝心中却是一松。她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将窗合上:“夫君说的是。那咱们……继续下棋?”
沈晏清转头看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倒沉得住气。”
“不然呢?”林姝任由他捏着,眼中漾开温软的笑意,“难不成我要哭哭啼啼,或是急急忙忙赶过去?那野种又不是夫君的,我急什么。”
她说得坦然,沈晏清眼中掠过一丝满意。他松开手,重新坐回棋盘前:“过来,这局还没完。”
两人竟真的继续对弈起来。
只是棋子落下的速度,都慢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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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墨轩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林晚月躺在冰冷的床榻上,身下的剧痛一阵紧过一阵。屋内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两个面生的婆子面无表情地守在床边,一个端着热水,一个拿着布巾。
“啊——!”又一阵剧痛袭来,林晚月死死抓住身下的被褥,指甲几乎嵌进布料里。汗水浸湿了她的头发,黏在苍白的脸上,那双曾经明媚的眼,此刻只剩空洞的绝望。
她想起了白天林姝说的那些话。
“那晚……夫君根本没睡你。”
“那些触碰,那些感觉……真可惜啊,那都是我们特意为你准备的‘礼物’。”
“你怀的这个孩子……是你自己亲手种下的恶果,是你和某个不知名的野男人苟合的证明。”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一遍遍凌迟着她。
“不……不是的……”她喃喃着,眼泪混着汗水滚落,“是晏清……是那晚……”
可记忆却开始模糊。那晚暖阁的细节,那些触碰,那些气息……如今想来,竟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迷雾。是真的?还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幻梦?
“大少奶奶,用力啊。”刘稳婆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不带丝毫感情,“再不用力,孩子憋死在肚子里,可就麻烦了。”
林晚月猛地睁开眼,死死瞪着眼前这两个陌生的婆子。她们是林姝派来的,是来看她笑话的,是来确保这个野种平安出生的。
可她偏不!
“出……出去……”她嘶哑着声音,挣扎着想坐起来,“我不要你们接生……叫碧荷来……叫我的碧荷……”
一个婆子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大少奶奶还是省省力气吧。碧荷姑娘已经被少奶奶调走了,如今这院里,只有我们两个伺候您。”
另一个婆子将一块布巾塞进她嘴里:“咬着,别喊太大声。惊动了旁人,对您没好处。”
林晚月被按回床上,布巾堵住了她的哭喊。她只能瞪大眼睛,感受着身下一波波撕裂般的剧痛,感受着这个野种正拼命要钻出她的身体。
这个证明她愚蠢、下贱、活该被所有人唾弃的野种。
窗外,北风呼啸,像无数厉鬼在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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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内,棋局已至尾声。
林姝落下最后一子,抬眼看沈晏清:“夫君,承让了。”
沈晏清看着棋盘上已成死局的黑子,忽然笑了:“你今日棋风倒是凌厉。”
“是夫君让着我。”林姝起身,走到他身后,双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为他揉捏着肩颈,“夫君心里……到底还是惦记着那边吧?”
沈晏清闭上眼,任由她按着,半晌才道:“惦记什么?一个将死之人,一个不该存在的孩子。”
“那夫君为何心神不宁?”林姝手下力道适中,声音却带着试探,“这局棋,夫君至少走了三步昏招。”
沈晏清睁开眼,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我不是为她心神不宁。”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深沉,“我是在想……你。”
林姝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温软:“想我什么?”
“想你今日在锦墨轩说的那些话。”沈晏清的手指抚过她的唇角,动作轻柔,眼神却锐利,“那些话,狠辣至极,字字诛心。便是男子,也未必说得出来。”
林姝垂下眼帘,长睫微颤:“夫君是嫌我……太狠了?”
“不。”沈晏清打断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我是觉得……你太懂如何摧毁一个人。那种精准,那种冷静,不像个深闺妇人。”
室内烛火摇曳,在他眼中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林姝迎着他的目光,心中飞速盘算——作为快穿者,她确实太熟练了,这是破绽。她必须给出合理解释。
“夫君有所不知。”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苦涩,“虽然父母宠我,但是我们是林府旁氏,看惯了捧高踩低。若我不学着狠,不学着懂,早就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她说着,眼中泛起一层水光,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我知道我今日在锦墨轩说得狠,可夫君……我若不狠,当初在暖阁,被毁掉的就是我。我若不狠,如今怀着野种沦为笑柄的,也会是我。我只是……只是想保护自己,保护夫君罢了。”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半真半假。真的那份苦涩与挣扎,假的那份深情与无奈。
沈晏清静静看着她,许久,忽然将她揽入怀中。
“罢了。”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叹息,“你说得对。这世道,不狠活不下去。”
林姝依偎在他怀里,唇角却悄悄勾起。
过关了。
就在这时,外头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周铭亲自来了,声音压得更低:“少爷,锦墨轩那边……生了。”
沈晏清松开林姝,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母子如何?”
周铭迟疑了一瞬:“是个男孩。大少奶奶……出血过多,怕是不太好了。”
室内再次陷入寂静。
林姝能感觉到沈晏清的身体微微绷紧了一瞬,但很快又松弛下来。
“知道了。”他淡淡道,“孩子让稳婆抱去偏房,好生照看。至于大少奶奶……”他顿了顿,“让大夫尽力救治。若救不回来,也是她的命。”
“是。”周铭躬身退下。
门重新关上。
沈晏清重新坐回圈椅里,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林姝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将手轻轻覆在他手上。
“夫君累了?”她轻声问。
沈晏清睁开眼,看着她:“姝儿,你说……我是不是太冷血了?”
林姝摇头,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若夫君冷血,当初就不会容她活到现在。夫君给了她机会,是她自己不要。”
沈晏清看着她温顺的模样,忽然问:“若今日躺在锦墨轩的是你,你会恨我吗?”
林姝心中一颤,抬眸看他,眼中漾开一片柔软却坚定的光:“不会。”她一字一句道,“因为我知道,夫君永远不会让我落到那般境地。”
这话说得笃定,带着全然的信任。
沈晏清凝视她许久,终于笑了。那笑意真切了几分,他伸手将她拉起来,拥入怀中:“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嗯。”林姝依偎着他,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作为快穿者,她太清楚了。
男人的承诺,最是不可靠。今日他宠你,明日便能弃你。唯有握在手里的权力,才是真的。
窗外的风似乎小了些。
而锦墨轩内,血腥味正浓。
林晚月躺在血泊中,气若游丝。她听见了孩子的啼哭声,那声音微弱,却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她心里。
野种。
她和野男人苟合的证明。
她挣扎着想去看一眼,可视线已经模糊。隐约间,她看见一个婆子抱着个襁褓,冷漠地走出了房门。
“孩……孩子……”她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一个婆子走到床边,俯身看她,眼中没有丝毫同情:“大少奶奶,您省省吧。那孩子……自有他的去处。”
林晚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最后的意识里,是林姝那张娇艳带笑的脸,和沈晏清冰冷无情的眼。
然后,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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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时分,消息传遍了沈府。
大少奶奶林晚月,产后血崩,不治身亡。
留下一个早产的男婴,先天不足,能否养活,尚未可知。
沈晏清下令:大少奶奶按正妻之礼治丧,停灵七日,葬入沈家祖坟。至于那个孩子,因体弱,暂由乳母在偏院抚养,不见外客。
府中下人噤若寒蝉,无人敢多问一句。
锦华堂内,林姝站在窗前,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云珠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道:“少奶奶,周管家派人来问,大少奶奶的丧仪……您可要亲自过问?”
林姝转过身,面上无悲无喜:“按规矩办便是。该有的体面,一样不能少。”她顿了顿,“至于那个孩子……让乳母好生照看,一应用度,从我份例里出。”
“是。”云珠应下,却又迟疑道,“少奶奶,您……不去看看?”
林姝轻笑一声,那笑声凉薄:“看什么?看一个死人,还是看一个野种?”她走到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慢慢梳理着长发,“戏演完了,该收拾场子了。从今往后,沈家内宅,才算真正清净。”
镜中的女子容颜娇媚,眼波流转间,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系统提示:第三世界任务全部完成,林晚月结局凄惨完成度100%。林晚月死亡,其子身份成谜、前途未卜。是否立即传送新世界】
“先等等。”林姝放下梳子,唇角缓缓勾起。
正事做完了。
接下来……该想想,如何将那个男人,彻底握在手心了。
(正文完结了,我后续会补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