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华山,万物复苏,山峦叠翠,演武场边的老树也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场中,两道身影兔起鹘落,剑光闪烁,引得围观的一众华山弟子不时发出阵阵喝彩。
交手的正是大师兄令狐冲与三师兄梁发。
令狐冲剑法灵动跳脱,一招“苍松迎客”使得潇洒自如,剑尖颤动,笼罩梁发胸前几处大穴,尽得华山剑法“奇、险”之精髓。他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懒洋洋的笑意,眼神却颇为专注。
然而,面对这精妙的一剑,梁发却是不慌不忙。他脚下步伐看似简单,只是微微侧身,却妙到巅毫地避开了剑锋最盛之处,同时手中长剑一搭一引,使的虽是基础的“白云出岫”,但剑身上蕴含的那股沉浑力道,却让令狐冲感觉剑势一滞,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之中。
“好力道!”令狐冲赞了一声,手腕一抖,剑招立变,“有凤来仪”化作一片剑影,如孔雀开屏,炫人眼目。
梁发目光沉静,混元内力自然流转,灌注剑身,不追求招式的花哨,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记“天绅倒悬”,直劈而下!这一剑毫无花哨,却带着一股劈山断岳般的沉重气势。
“铛!”
双剑交击,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令狐冲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从剑身上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气血翻涌,脚下不由自主地“蹬蹬蹬”连退三步,方才卸去这股力道,脸上首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之色。
而梁发,只是身形微微一晃,便即站稳,手中长剑稳如磐石。
演武场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陆大有张大了嘴巴,岳灵珊漂亮的眼睛里也满是不可思议。其他的华山弟子更是面面相觑,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大师兄令狐冲,可是他们年轻一辈中公认的剑法第一,竟然在正面交锋中被三师兄梁发一剑击退?
令狐冲怔了片刻,随即非但没有丝毫懊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将长剑归鞘,上前用力拍了拍梁发的肩膀,笑容爽朗而真诚:“好!好!好!三师弟,你这身内力,何时变得如此了得?这手剑法,沉猛厚重,师兄我是自愧不如了啊!”
他语气中满是欣慰,毫无作伪之意,仿佛梁发的进步比他自己武功大进更值得高兴。
梁发收剑入鞘,谦逊道:“大师兄承让了。小弟不过是仗着几分笨力气,若论剑法精妙,远不及大师兄。”
“诶,三师兄你这就太谦虚了!”陆大有第一个跳了出来,满脸兴奋地围着梁发转,“刚才那一剑,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大师兄的‘有凤来仪’何等精妙,竟被你一力降十会给破了!你这哪里是笨力气,分明是内力大进啊!”他用力捶了一下梁发的胸膛,感觉如同捶在坚韧的牛皮上,更是咋舌不已。
岳灵珊也跑了过来,俏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悦:“三师兄,你真厉害!刚才吓我一跳呢!”她仔细看了看梁发,忽然眨了眨眼,有些惊奇地道:“咦?三师兄,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比以前更高了些?也……更结实了?”
她这一说,众人才纷纷注意到梁发的变化。原本的梁发,身形在师兄弟中只能算是中等偏上,但如今,他站在那里,竟似乎比身材颀长的令狐冲还要略微高出一点点。而且并非瘦高,而是肩宽背厚,猿臂蜂腰,原本合身的弟子服此刻显得有些紧绷,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散发着一股沉稳如山、渊渟岳峙的气度。
这自然是《易筋锻骨篇》带来的潜移默化的效果。这门绝学不仅改善他的资质,加速内力积累,更在不知不觉中优化着他的肉身,使其向着更完美的形态蜕变。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骨骼尚未完全定型,在这无上法门的激发下,竟再次开始了生长。
梁发心中明了,面上却只是微微一笑,含糊道:“或许是近来练功勤了些,饭量见长,身子骨也跟着长开了吧。”
令狐冲闻言,又是一阵大笑:“好!长得壮实好!看来我华山派振兴有望,以后不仅要靠大师兄我的聪明才智,更要靠三师弟你这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了!”他本就豁达,此刻见师弟如此争气,心中只有欢喜,拉着梁发便要去喝酒庆祝。
这时,一个温和而带着赞许的声音传来:“发儿,你近来进进神速,确实出人意料。”
众人回头,只见岳不群和宁中则不知何时已站在演武场边。岳不群面含微笑,手抚长须,眼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既有对弟子进步的欣慰,似乎也藏着一丝更深沉的审视。
宁中则则是满脸的欣慰与喜悦,她走上前,仔细端详着梁发,越看越是满意:“发儿,你不仅内力精进,这身形体魄也健硕了许多,看来那《混元功》与你确实契合无比,你未曾辜负师娘的期望。”她以为是混元功由外而内的特效,配合梁发自身的苦修,才有了这般变化。
梁发心中微凛,知道岳不群眼光毒辣,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行礼:“弟子些许微末进步,全赖师父师娘平日悉心教导,弟子不敢居功。”
岳不群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嗯,不骄不躁,很好。不过,内力深厚固然重要,剑法招式亦不可偏废。冲儿剑法灵动,你要多向他请教。发儿你根基扎实,冲儿你也当借鉴其沉稳。你二人当互相砥砺,方是我华山之福。”
“是,师父!”令狐冲和梁发齐声应道。
岳不群又勉励了众人几句,便转身离去,只是转身时,那深邃的目光又在梁发挺拔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
宁中则则留了下来,又细细询问了梁发一些修炼上的细节,叮嘱他切勿贪功冒进,需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梁发自然恭敬受教。
经此一战,梁发在华山派年轻一代弟子中的威望陡然提升。以往,众人敬佩的是他的勤奋与坚韧,如今,更多了对其实力的认可与信服。就连一些平日里与他交流不多的师弟,看他的眼神也充满了崇拜。
陆大有更是成了梁发的“忠实拥趸”,逢人便吹嘘三师兄如何了得,内力如何深厚,连大师兄都甘拜下风。令狐冲听了也不恼,反而跟着一起调侃,气氛融洽无比。
然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二师兄劳德诺看着被众人簇拥、身形气质已然大变的梁发,那惯常的木讷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惊疑与凝重。他默默转身,消失在阴影之中。
夜色渐深,月光如水银般透过窗棂,洒在梁发简朴的房内。他正准备熄灯休息,门外却传来熟悉的、略带懒散的脚步声。
“三师弟,睡了没?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来找你讨杯酒喝。”令狐冲的声音带着笑意在门外响起。
梁发微微一笑,起身开门。只见令狐冲拎着两个酒葫芦,斜倚在门框上,脸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大师兄有命,岂敢不从?请进。”梁发侧身将他让进屋内。
两人在桌边坐下,令狐冲递过一个酒葫芦,自己先仰头灌了一大口,畅快地哈了口气:“痛快!还是这山下的酒够劲道!”
梁发接过,也饮了一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暖意。他看着眼前洒脱不羁的大师兄,心中斟酌着言辞。今日演武场上的切磋,以及师兄弟们由衷的赞叹,让他觉得,或许可以尝试让这位看似浑不在意,实则心思剔透的大师兄,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有所警觉。
“大师兄,”梁发放下酒葫芦,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今日多谢师兄承让。”
令狐冲摆摆手,不以为意:“诶,什么承让不承让,是你小子自己争气!内力深厚,根基扎实,师兄我是真心为你高兴。我看啊,咱们华山派将来光大门楣,说不定就要落在你身上了。”
梁发摇了摇头,目光直视令狐冲:“大师兄,光大门楣固然是好,但眼下,华山派恐怕正面临着一场巨大的危机,能否安然度过,犹未可知。”
“危机?”令狐冲挑了挑眉,又灌了口酒,笑道,“三师弟,你是不是练功太勤,想得多了?咱们华山派在师父师娘带领下,虽说不如嵩山、少林那般势大,但也算安稳,能有什么危机?”
“安稳?”梁发轻轻吐出两个字,语气带着一丝沉重,“大师兄可曾想过,左冷禅左盟主,为何近年来不断扩张嵩山派势力,对五岳剑派其他各家事务也愈发‘关切’?”
令狐冲喝酒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懒散:“左盟主武功高强,志向远大,想着整合五岳剑派,共抗魔教,也是情理之中吧?”
“整合?”梁发冷笑一声,“只怕是吞并更为恰当。大师兄,五岳并派,听起来好听,可一旦并派,掌门之位谁属?我华山道统,难道就要就此断绝,沦为嵩山附庸吗?”
令狐冲无意识地摩挲着酒葫芦粗糙的表面。他回想起师父岳不群近年来愈发严肃的面容,以及偶尔流露出的那种深沉难测的眼神。他原本只以为师父是操心门派事务,如今被梁发一点,才觉得或许背后另有隐情。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令狐冲才长长吐出一口酒气,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淡去了几分,眼神里多了些平时罕见的认真:“三师弟,你今日这番话……师兄我记下了。”
他抬起头,看向梁发,目光复杂:“我一直以为,只要咱们师兄弟和睦,剑法精进,行侠仗义,便是对华山派最好的贡献。却没想到……这平静的水面下,竟已暗流汹涌至此。”
他拍了拍梁发的肩膀,力道很重:“你放心,师兄我虽然散漫,但还不至于糊涂。华山是咱们的家,师父师娘待我们恩重如山,小师妹、六猴儿,还有你,都是我最亲的人。谁想动华山,先得问过我令狐冲手中的剑!”
虽然他的语气依旧带着几分惯有的洒脱,但梁发能听出其中蕴含的坚定。他知道,这位看似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大师兄,已然将他的话听进了心里,那份对师门的责任感,已被悄然唤醒。
“有大师兄这句话,师弟就放心了。”梁发心中稍安,举起酒葫芦,“无论如何,你我师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哈哈,说得好!其利断金!”令狐冲也大笑起来,重新恢复了那副豪迈不羁的模样,用力与梁发碰了一下葫芦,“来,喝酒!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何况咱们现在有你这么个‘更高’的师弟了!”他促狭地眨了眨眼,指的是梁发近日长高的事。
两人相视而笑,将葫芦中的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