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练,悄无声息地漫过窗棂,洒在殷梨亭静坐的身形上。白日里与师兄弟们的言笑晏晏已然远去,房间内只剩下他均匀而深长的呼吸声。他并未入睡,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引导着内力沿着一套玄奥非常的路线缓缓运行。
易筋锻骨篇。
这套源自前世笑傲世界的顶级筑基法门,他早已修炼至大成境界,每一个关窍,每一分火候,都烂熟于心。如今在这具年轻的、属于殷梨亭的身体里重新运转,竟有种老友重逢般的熟稔与顺畅。
不同于武当九阳功的醇和正大,易筋锻骨篇更侧重于对筋骨、经脉乃至髓血的淬炼与重塑。内力所过之处,仿佛有无数只温暖的小手在轻轻按摩、拉伸,驱散着重伤初愈后最后的一丝滞涩与隐痛,更深层次地挖掘着这具身体本就不错的根骨潜能。
一夜无眠,直至东方既白。
殷梨亭缓缓收功,睁开双眼。眸中神光内蕴,清澈如水,竟无半分彻夜未修的疲惫。他轻轻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传来一阵细密而轻快的噼啪声,仿佛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只觉得周身气血充盈,精神健旺,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这易筋锻骨篇不仅加速了伤势的彻底恢复,更似乎在潜移默化地提升着这具身体的资质上限。
……
清晨,紫霄宫前的练功场。
当殷梨亭步履从容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师兄宋远桥首先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不禁含笑点头,温言道:“六师弟,今日观你气色红润,目光炯炯,神采奕奕,看来伤势已是大好了。”
一旁的张翠山也笑着附和:“正是,昨日还有些恹恹的,今日竟像是换了个人,精神焕发,看来确是恢复得极好。”
殷梨亭心中微动,知道是易筋锻骨篇的效果显着,面上却只是谦和地笑了笑,拱手道:“有劳大师兄、五师兄挂心,托师父洪福,各位师兄照料,伤势确已无碍了。”
众师兄弟见他康复,皆是真心为他高兴。例行早课之后,便是练剑时间。
今日由俞莲舟讲解一套武当剑法中的变化精要。他演练完毕,又仔细拆解了几个衔接的关键之处。轮到师兄弟们自行练习揣摩时,殷梨亭手持长剑,依样画瓢。
起初几招,他还略显生疏,似乎是在回忆身体的本能。但很快,他的动作便流畅起来,不仅仅是将招式完整使出,更仿佛天然就理解了每一剑的用意、力道转折的关窍。剑光闪烁间,竟隐隐带起了风声,招式的威力显然比旁人更胜一筹。
俞莲舟在一旁看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也没多言,只当是六师弟伤愈后心无旁骛,故而进境颇快。
接下来演练武当绵掌,殷梨亭的表现更是让几位师兄侧目。绵掌讲究以柔克刚,劲力含而不露,运转圆活。殷梨亭双掌翻飞,动作如行云流水,看似轻飘飘毫不着力,但掌风过处,竟能带动地面微尘旋舞,那份举重若轻的掌控力,仿佛浸淫此道数十年一般。
就连最考验内力与身体协调性的轻功“梯云纵”,殷梨亭施展起来,也是身形飘逸,纵跃间透着一股独特的灵动的韵味,虽未尽全力,已显不凡。
“怪哉,”张松溪凑到俞莲舟身边,低声道,“二师兄,你看六弟这……伤了一场,倒像是开了窍一般?这武学天赋,往日里虽也不差,可没见如此……如此惊人啊?”
俞莲舟沉稳地点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殷梨亭身上:“确是进境神速,一学便会,一会便精。或许真是经历生死,心性有所突破,于武学一道别有感悟吧。” 他虽觉惊奇,但武学之道,有时确实讲究顿悟,他心中更多的是为师弟高兴,并未深入怀疑。
日子便在这平静而又充实的修炼中一天天过去。
殷梨亭并未一开始就展现出全部实力。他巧妙地控制着“进步”的速度,让自己从一个“天赋不错的师弟”,逐渐变成一个“天赋异禀的师弟”。
与此同时,他内里的修炼更是从未松懈。武当九阳功,这门玄门正宗心法,他前世亦有深厚根基,此刻重修,自然是轻车熟路,毫无瓶颈可言。内力积蓄之快,远超常人想象,不过数月工夫,九阳功便已悄然臻至小成境界,距离那江湖一流高手方能企及的大成之境,也不过是水磨工夫的积累了。
有了九阳功小成的内力作为根基,他再演练拳脚剑法时,威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偶尔在无人之处全力施展,掌风激荡,剑气森然,那等威势,若是被宋远桥、俞莲舟等师兄看见,恐怕真要惊得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是时候了……” 殷梨亭心中思忖。一直藏拙并非长久之计,反而可能引人猜疑。适度地展现远超同侪的实力,才能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获得更多的重视与资源,也为将来可能发生的变故积累话语权。他需要的是一个合理的“天才”形象,而非一个“怪物”。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常切磋和共同练武中,殷梨亭开始逐渐“放开”手脚。
起初,是剑法较量。张翠山再次邀战,这一次,殷梨亭没有再拒绝。两人剑来剑往,不过十数招,张翠山便感到压力陡增。殷梨亭的剑招依旧是他熟悉的武当剑法,但速度、力量,以及对时机的把握,都精妙到了毫巅,让他处处受制,最终长剑被轻轻点中手腕,只得苦笑认输。
接着是俞莲舟。这位二师兄武功本在众弟子中数一数二,性子也最为刚毅好胜。他与殷梨亭交手时间最长,但越打越是心惊。殷梨亭的剑法中,除了原有的绵密严谨,更添了一份他无法理解的灵动与诡谲,常常于不可能处生出变化,逼得他不得不全力防守。百招过后,俞莲舟一招用老,被殷梨亭抓住破绽,剑尖直指咽喉,虽及时收住,但胜负已分。
俞莲舟收剑而立,看着神色平静的殷梨亭,半晌,才复杂地吐出一句:“六师弟,好武功!”
连败张翠山、俞莲舟,殷梨亭的武功顿时在师兄弟间引起了轰动。连最为沉稳的宋远桥下场,最终也以微弱的劣势惜败。众人这才恍然发现,这位平日里温和少言、甚至显得有些软弱的六师弟,不知何时,武功竟已悄然凌驾于他们所有人之上!
惊讶、赞叹、疑惑……种种情绪交织。但武当七侠情同手足,更多的是与有荣焉的欣喜。只是众人心中都不免存了一个疑问:六师弟这身武功,究竟是如何练成的?
这疑问,自然也传到了张三丰的耳中。
这一日,众人正在练功,只见张三丰缓步而来,众弟子连忙躬身行礼。张三丰目光温和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殷梨亭身上,含笑问道:“梨亭,听闻你近日武功大进,连你的几位师兄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殷梨亭恭敬回答:“弟子不敢,是各位师兄承让。”
张三丰呵呵一笑,拂尘轻摆:“不必过谦。来,让为师看看,你如今到了何种境地。” 说着,他竟亲自走到了场中,示意殷梨亭攻过来。
众师兄弟又惊又喜,能得师父亲自指点,乃是莫大荣幸,更何况是亲眼目睹师父出手。
殷梨亭心知这是检验,也是机缘,深吸一口气,凝神静气,道一声:“师父,弟子得罪了!” 随即身形一动,双掌翻飞,正是最正宗的武当绵掌,向张三丰攻去。
张三丰面带微笑,脚下微动,身形如古松凝立,仅以单掌应对。只见场中顿时掌影漫天,殷梨亭将一套武当绵掌使得出神入化,掌力时而绵柔如絮,时而凝重如山,招招连环,气势磅礴。而张三丰则如浩瀚大海,任凭对方掌势如何汹涌,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轻轻化开,姿态潇洒从容,不带一丝烟火气。
众师兄弟看得目眩神驰,他们自认对绵掌也已精通,但见到殷梨亭此刻施展出来,方知何为“天外有天”。那掌法中蕴含的劲力、变化和对道家武学意境的诠释,简直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好!好绵掌!” 张三丰眼中赞赏之色愈浓。
殷梨亭见久攻不下,心念电转,掌法骤然一变,由绵柔转为狠辣,双指弯曲如钩,直取张三丰腰肋要穴,招式凌厉异常,正是武当另一绝学——虎爪绝户手!
“六弟不可!” 宋远桥等人见状惊呼。这虎爪绝户手招招攻人要害,阴狠毒辣,等闲不可轻用,更何况是对师父?
然而张三丰却是面色不变,仿佛早有所料。他衣袖轻拂,如流云般拂过殷梨亭的手腕,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道传来,顿时将那股狠辣劲力消弭于无形。同时,另一只手看似缓慢地向前一按。
殷梨亭只觉得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柔和气劲迎面而来,周身气流仿佛瞬间凝固,他所有的后续变化都被封死,身不由己地被这股力量推得向后滑出数步,方才稳住身形,体内气血一阵微微翻涌。
他心中凛然,深知师父已是手下留情,恐怕连百分之一的功力都未用到。这便是开宗立派的大宗师实力吗?果然深不可测!
张三丰收势而立,抚须看着殷梨亭,眼中充满了欣慰与赞叹,朗声道:“好!好!梨亭,你的武功确已出神入化,融会贯通。绵掌圆融,已得精髓;这虎爪绝户手嘛……火候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并未失之阴狠。不错,非常不错!”
得到武林泰斗、师尊张三丰如此赞誉,众师兄弟皆是震惊不已,看向殷梨亭的目光更是充满了不可思议。他们知道六师弟武功大进,却没想到,竟已到了能让师父亲口称赞“出神入化”的地步!
殷梨亭压下心中激荡,躬身行礼,诚心道:“多谢师父指点,弟子愧不敢当。”
张三丰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深邃,似有深意:“不必过谦,你的路,还长得很。” 说罢,不再多言,飘然而去。
留下身后一众心潮澎湃的武当弟子,以及中心处那个身形挺拔,注定将不再平凡的殷梨亭。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在武当的地位,乃至未来在整个江湖的角色,都将因今日之战,而彻底改变。而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