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克复苏州后,殷梨亭命解开率部驻守,李虎、李威等将则整军班师,回返应天。这一日,大军行至无锡境内安营暂歇,忽有亲兵来报,称有故人急切求见。殷梨亭出帐相迎,却见营外风尘仆仆、面容憔悴之人,竟是五嫂殷素素。
殷素素一见殷梨亭,未及言语,泪水已夺眶而出,双腿一软便要跪下。殷梨亭急忙上前扶住,只觉她浑身轻颤,气息紊乱,显是心力交瘁至极。“五嫂,何事如此?”他连声追问,殷素素却只是摇头落泪,嘴唇颤动,半晌竟一口气未能接上,晕厥过去。
殷梨亭探她脉息,知是悲伤过度兼长途奔波所致,遂命大军按计划先行,自己则领百名亲卫就地扎营,悉心为她调理。直至入夜,殷素素方在帐中幽幽转醒。烛火摇曳下,她见到守在一旁的殷梨亭,泪珠又簌簌滚落,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声音嘶哑破碎:“六弟……无忌、无忌被人掳走了!”
殷梨亭心头剧震:“无忌好端端的,怎会如此?究竟发生何事?”
殷素素强抑哽咽,断断续续道出原委。原来她与张翠山携少年张无忌前往天鹰教探望殷野王,途中忽遭一名武功奇高的神秘人袭击。那人招式诡异,劲力阴寒,绝非中原常见路数。殷梨亭闻言暗忖:玄冥二老早已伏诛,莫非仍是元廷遣来的高手?神秘人逼退张翠山夫妇后,独独掳走了张无忌,随即消失无踪。殷素素心急如焚,欲直奔应天求殷梨亭相助,张翠山却觉已欠他太多恩情,执意先回武当求救。二人争执不下,最终张翠山负气折返武当,殷素素则孤身一人,星夜兼程赶来寻他。
“六弟……”殷素素泪眼滂沱,几乎语不成声,“我只有无忌了……求求你,无论如何,救救他……”
殷梨亭扶住她瘦削的肩头,目光坚定:“五嫂放心,无忌是我亲侄,我岂能坐视?纵使翻遍江湖朝堂,也必寻他回来!”他当即召来亲信,分派数路,一面严密探查元廷动向,一面传讯各武林耳目,搜寻那神秘高手与无忌下落。
安抚殷素素歇下后,殷梨亭退出帐外,眉头深锁。他并未看见,在他转身离去时,殷素素凝望着他的背影,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至极的神情,那眼中除却母亲的焦灼,竟还有些别的什么,似哀似决,仿佛在无尽的绝望中,终于押下了此生最后的赌注。
次日傍晚,殷素素遣人来请,言说备了些清酒,望能与六弟一叙,以表谢意。殷梨亭不疑有他,踏着暮色而来。帐内已点起暖烛,殷素素换了一身素净衣衫,发髻微挽,面上泪痕已拭,却更显苍白荏弱。案上置两杯薄酒,她执杯敬上,指尖轻颤:“六弟,多谢你……为我一家如此奔劳。此恩此情,殷素素此生难报。”
殷梨亭接过,一饮而尽,温言道:“五嫂言重了。武当兄弟是一家,你我更是亲人,何分彼此?”
酒液入喉,初时清冽,旋即却有一股隐隐燥热自丹田升起。殷梨亭并未立时在意,只见殷素素眸光如水,深深望着他,忽轻声问道:“六弟……当年龙门镖局之事,我与三哥的恩怨……你心里,可还怪我?”
殷梨亭摇头,那燥热感逐渐明显,他稍运内力压制,答道:“往事已矣。你虽曾伤三哥,却未铸成不可挽回之错。何况如今你与五哥琴瑟和鸣,共育无忌,早是一家人,何谈怪罪?”
“那……对我呢?”殷素素的声音更轻,似羽毛拂过心尖。
殷梨亭微怔:“你?”
烛光下,殷素素眼中似有星火闪烁,亮得惊人。她向前微倾,语速低缓却清晰,仿佛每个字都已在心中辗转千遍:“当年你白衣胜雪,仗剑江湖,一身正气如谪仙临凡……那一幕,我此生从未忘怀。”她顿了顿,仿佛用尽全部勇气,“六弟,这些年来,我心中真正倾慕之人……始终是你。”
“五嫂慎言!”殷梨亭大惊,猛地起身,却觉那股燥热轰然上涌,气血翻腾,眼前烛光似乎都摇曳模糊起来。他勉力凝神,却见殷素素已近在咫尺,灯光映照下的面容褪去了平日的英气,竟是异样的柔美凄艳,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令人心悸的风情。
殷梨亭并非未经人事的少年,此刻体内异状与眼前情形交汇,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又惊又怒,更多的是不敢置信的混乱:“你……你在酒中……五嫂,你究竟意欲何为?!”
殷素素不退反进,仰面直视他,泪水无声滑落,语气却斩钉截铁:“我要你救无忌。”她一字一顿,“我要你应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不顾性命安危去救他!殷梨亭,你答应我!”
“无忌是我侄儿,我自当竭力相救,何须你如此……”殷梨亭气息已渐粗重,药力如野火燎原,蚕食着他的理智,眼前人哀绝而决绝的面容,与记忆中那个明媚鲜活的少女身影重叠,竟让他心神剧荡,难以自持。
“我要你用你的性命担保!”殷素素忽然扑上前,冰凉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臂,随后,一个颤抖而炽热的吻,带着咸涩的泪意,封住了他所有未尽的言语与挣扎。
那最后的防线,在这一吻与猛烈药力的冲击下,终究溃散了。残存的理智被汹涌的情感与欲望吞噬,多年尘封的悸动、此刻的怜惜、混乱的愧疚、以及那无法言说的躁动,交织成一片混沌的黑暗,将他卷入其中……
就在帐内气息未定之时,一道紫色的窈窕身影悄然掠至帐外,本是听闻殷素素到来欲来探望的黛绮丝,无意间将内里隐约的喘息听入耳中。她面颊倏地飞红,眼中闪过震惊与复杂的了然,当即屏息敛气,如一抹轻烟般悄然远遁,未曾惊动任何人。
不知过了多久,帐内烛火早已燃至半残,光影昏昧。凌乱的锦褥间,殷梨亭猛然清醒,先前种种如潮水般涌回脑海,他脸色霎时苍白,悔恨、愧疚、羞愤瞬间攥紧了心脏。殷素素已默默披衣起身,背对着他,肩头单薄如秋叶。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空洞无物:“今日一切,皆是我的罪孽,我一人承担。六弟,我只求你……别忘了答应我的话,救无忌。”
她说完,回身俯下,一个轻如叹息的吻落在他紧蹙的眉间,带着诀别的意味,随即决然转身,身影没入帐外沉沉的夜色里,再无回头。
旷野风寒,吹不散这帐内帐外弥漫的、沉重而炙热的孽缘气息。殷梨亭独自僵坐,拳握得指节发白,帐内似乎还残留着那缕幽香与无尽的苦涩,而救回张无忌的承诺,已与这荒唐而痛楚的一夜,死死缠绕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