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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川清告在日华友好医院“醒来”后,自然还是得到了不少人的关切。

清晨,他是那个刚刚从生死线上挣扎“苏醒”回来、连抬手都显得吃力的虚弱病人。而经过大半个白天的“休息”与“恢复”之后,到了下午,丰川清告的“状态”就明显好转了。他已经能够靠自己的力量坐起身,与人交谈时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力道,只是巧妙地在其中掺杂了恰到好处的疲惫感。

探视的访客们,在见证了丰川清告奇迹般地醒来后,又安慰了一番激动不已的祥子,便心照不宣地各自散去,将空间留给了这对父女。

当祥子傍晚时分,带着精心准备的晚餐再次推开病房门时,看到的是一幅让她既心疼又骄傲的画面——她的父亲正半靠在床上,床边的小桌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助理龟田正在恭敬地向他汇报工作,几位西装革履的部门主管则垂手侍立一旁,气氛严肃而高效。

“哦多桑。”祥子轻声喊道。

“祥子小姐。”正在汇报工作的龟田和主管们立刻停下,齐齐向她鞠躬,然后识趣地收拾好文件,无声地退出了病房,将门轻轻带上。

“又在工作,”祥子走到床边,拿起一个苹果,用小刀仔细地削着皮,语气里带着一丝嗔怪,“医生说您需要绝对的静养。”

“你看,我现在都能把龟田骂得狗血淋头了,这说明恢复得不错。”丰川清告笑着,拿过遥控器关掉了显示着股市数据的壁挂电视。他拍了拍床沿,示意女儿坐下,“只是躺着太无聊,听听报告,活动一下脑子而已。”

他伸手理了理祥子有些凌乱的双马尾鬓发,温言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再留院观察几天,下周应该就能回家休养了。所以,祥子,答应爸爸,明天必须回月之森上课,好吗?”

“乐队也可以到RING去,爸爸会帮你定好包间的”

听到这话,祥子削苹果的手一顿,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那个……哦多桑……隔壁的VIp休息室……对不起……”

“嗯?”

“我……我们……把它当成了乐队的练习室……”祥子的脸颊涨得通红,声音里充满了羞愧和歉意,“费用……一定很贵吧?对不起!都怪我太任性了,给家里添了这么多麻烦……”

丰川清告看着女儿这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样子,先是一愣,随即失笑出声,他伸出手臂,将这个还在为区区小事而自责不已的傻女儿,轻轻地、却又有力地揽入怀中。

“傻孩子,道什么歉。”他轻抚着祥子的后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是我丰川清告的女儿,是丰川家唯一的继承人。别说是一间休息室,就算你把整座日华医院买下来,改建成你的专属录音棚,那也只是一张需要我签字的账单而已。”

“听着,祥子,”他捧起女儿那张挂着泪珠的包子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钱是用来创造价值的。如果它能换来你的音乐,你的快乐,能让你和你的朋友们重新闪耀,那它就花得比我们投进纳斯达克的任何一个项目都更有意义。”

“哦多桑……”祥子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而出,她紧紧地抱着父亲,将脸埋在他的病号服里,仿佛要将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宣泄出来。

清告抱着女儿,无声地安慰了她许久,直到她的情绪渐渐平复。最终,祥子擦干眼泪,郑重地答应了父亲,今晚会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准时去上学。

当病房的门终于关上,世界归于寂静。丰川清告脸上的慈父温情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

这一天,演得太累了,完全是卧躯,初姻未来,老无聊了。

话说回来,祥子从昨晚守在这里,自己连床都不敢随便翻动。她在旁边的时候,丰川清告除了在脑内和精力过剩的晓山绘名讲单口相声,似乎也没别的事情可干。

然而,由于这份双生记忆的传输效率实在太高,高到近乎于零延迟的灵魂共振,虽然绘名暗示了他无数次,他可不敢真的彻底放开自己的精神壁垒,跟绘名直接开一把……他害怕,那样的后果,精神上的屈服和失守会直接导致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彻底易主。

所以到头来,他也只能选择……“真”的睡觉。

所幸昨晚那场奢侈的、被迫的休眠,已让他积蓄了足够的精力。今天晚上,他不需要再“睡觉”了。

在与助理团队高效地处理完一堆积压的集团事务后,他遣散了所有人,只留下了首席助理,龟田。

当病房的门彻底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丰川清告脸上的温情和虚弱,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按下床头的隐藏开关,墙壁上伪装成风景画的装饰板无声滑开,露出数十块闪烁着数据流的监控屏幕。

“丰川先生。”龟田恭敬地躬身。

当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他并没有立刻开始汇报,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精密仪器,开始沿着墙角、通风口、甚至病床的金属支架进行细致的排查。他的动作熟练而谨慎,像一只警惕的猎犬。

丰川清告靠在床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忙碌,并没有阻止。直到龟田检查完毕,他才淡淡地开口:“不用这么紧张,龟田君。这里是安全的。”

“万分抱歉,先生,只是以防万一。”龟田收起仪器,额角渗出细汗。他其实也大概猜得到,这整片顶层VIp区都是“自己人”的地盘。但他并不清楚,那些日常进出的医护人员,哪些是真正的“同志”,哪些又只是日华友好医院花钱请来做掩护的普通职工。

“这整个楼层,从通风管道到网络线路,都是纳苏医生的团队亲自设计和施工的。”清告的语气平静无波,“这里的‘墙’,比你想象的更厚。”

提到纳苏博士,龟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想起了在转移那个可怜而又恶心的“一之濑久雄”时,与那位气质阴冷高傲的华国医学博士打过的照面。再联想到汉东商会的孙会长私下里给他下达的某些指令……那种熟悉的、环环相扣的布局感,让他对眼前这位先生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丰川先生,”龟田进入了正题,“昨天樱霞数据站爆炸的事情,您想必已经都知道了。”

“知道。”丰川清告的回答简单得像是在陈述天气,“是我们派的人做的。”

“嘶……”即便是心中早有预料,龟田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低下头:“了解。今天上午,我们的人陪同警视厅的调查组,一同进入了爆炸核心。我们邀请的华国和几位中立国的爆破专家,‘恰好’在残骸中,发现了几枚美军特种部队现役的‘m112’雷管碎片。”

“做得很好。”

“虽然,这并不能作为直接证据提交法庭,”龟田继续道,“但已经足够为我们在谈判桌上,争取到非常有利的筹码了。今天下午,米方大使馆和弦卷财团的人,脸色可都不太好看。”

“嗯。”丰川清告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但你们要记住,这只是喧嚣。我们的目的,是声东击西。”

他伸出手指,在空气中点了点:“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东京湾的这场烟花吸引了。那么,现在就是我们拿下神奈川和千叶两地5G通讯独立运营执照的最好时机。这件事,我们一步也不能松口。让下面的人,不惜一切代价。”

“是!我明白了!”龟田恍然大悟,立刻应道,“对了,先生,还有一件事。警视厅的虎彻警视总监,今天早上秘密联系了丰川财团。他承诺,在这次爆炸案的调查中,会为我们提供‘便利’,并且……对我们名下几家‘安保公司’的日常监管,也会适当放松。”

“虎彻……他倒是个聪明人。”丰川清告不置可否地评价了一句。

两人又就一些具体执行的细节聊了片刻。碍于严格的保密原则,清告不可能将整个计划盘托出,在确认龟田已经理解了需要他去执行核心指令后,他便结束了话题。

“你安排一下,”他命令道,“我明天要和汉东商会的孙会长,在这里见个面,嗯,这本来是他的意思。”

“好的,先生。”龟田正要应下,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丰川先生。今天下午,弦卷财团的执行经理,也通过秘密渠道联系了我,说……想在您身体方便的时候,来探望您。”

“哦?”丰川清告的眉毛微微挑起,一直平放在被子上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敲了一下,“弦卷家的人?”

“是的。”

“有点意思。”他沉吟片刻,嘴角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这个日程,你也安排一下。就放在……和孙会长见面的前面。”

“是。”龟田心中一凛,躬身领命。

随着高压的战略议题告一段落,病房里那股紧绷的、仿佛能闻到硝烟味的气氛也随之消散。

二人又闲聊了一些商界和娱乐圈少女乐队的八卦,以及一个多月后即将在RING举行的那场盛大音乐祭的安保安排。

卸下了首席助理的甲胄,龟田的肩膀似乎都塌陷了几分,露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疲惫。

丰川清告看着他,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随意起来:“说起来,龟田君,你自己家里一切都还好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龟田紧绷的神经。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难言的、混杂着思念与苦涩的笑容:“托您的福,先生。我有一对儿女,女儿刚上小学,儿子还在满地乱爬。”

“这就别托我的福了,你儿女双全,挺好。”丰川清告也跟着笑了笑,只是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我就祥子这么一个女儿,就足够让我把心操碎了。”

“祥子小姐她……知道您正在做的这些事吗?”龟田试探性地问道,他指的是那些淹没在水面之下的、真正的“事业”。

“当然不知道。”丰川清告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他看着龟田,反问道:“你呢?”

“我的妻子,我的儿女……他们也都不知道我究竟在为谁工作,在做什么。”龟田的苦笑更深了,他像是陷入了某种荒诞的回忆,“先生您可能不信,我当初为了掩护自己的身份,在名古屋大学里的社交圈,一直表现得像个极端的右翼分子。”

“哦?”

“我妻子……当初就是被我那份‘为国献身的赤诚’所吸引的。”龟田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心酸,“她……非常地、发自内心地厌恶‘种花家’。所以,在家里,我和她平时也总是在教育孩子们,要热爱这个国家,要为自己是‘大日本帝国’的子民而自豪。”

丰川清告沉默了。他看着窗外东京璀璨的夜景,这座建立在无数谎言与欲望之上的浮华都市,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久,他才轻声问道:“那你以后……打算跟他们说实话吗?”

“等我儿子再长大一些,我会慢慢引导他,让他看一些真正的历史,一些被掩盖的书。”龟田的声音透着一股宿命般的无奈,“然后,我会把我们祖上本是华夏的事情告诉他。看看他的天性,看看他是否适合……走我们这条路。”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黯淡下来:“至于我的女儿和我妻子……我父亲,就瞒着我母亲一辈子。我想,我也能把这个秘密,安安稳稳地,带进坟墓里。”

听到这里,丰川清告也跟着露出了一抹与他如出一辙的苦笑。

他想起了祥子那双清澈的、毫无杂质的、在得知他“醒来”时盈满泪水的眼睛。

“是啊……”他轻声叹息,那声音仿佛在对龟田说,又像是在对自己灵魂深处的某个角落低语。

“我们这样的人,都是活在阴影里的骗子。”

“要是说了真话,指不定……我们的女儿,会恨我们一辈子。”

“我知道,干我们这一行,最忌讳对家人和子女动真感情,但是……”龟田的声音里充满了挣扎,但丰川清告摆了摆手,用一种近乎疲惫的温和,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好了,龟田君。”他看着这位忠心耿耿的组织人员,也是一位在谎言中挣扎的父亲,“今天我就不留你了,早点回去吧,回去陪陪家人。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眼下这片刻的和平。”

“……是,丰川先生。”龟田深深地鞠了一躬,“您……也请好好休息。”

他退后两步,转身出门,将那扇厚重的病房门,轻轻地带上。

“通知外面的人,我休息了。”清告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在我主动开门前,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了解。”门外传来医院警卫低沉的回应。

咔哒。

丰川清告亲自将门反锁。

整个世界,再次被隔绝在外。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扮演了一整天的“慈父”与“病人”的沉重戏服,连同其中的疲惫与虚伪,一并呼出体外。

他走到墙边,手指在一处不起眼的装饰线条上轻轻拂过。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与这间顶级病房格格不入的金属通道。

密室到了。

经过一周的魔鬼补习,三角初华的学习进度,基本已经跟上了花咲川的课程,顺带还预先学习了不少。

前天晚上,当丰川清告带着她,亲手在樱霞的东京湾数据中心的承重柱上安放好最后一枚高能炸弹由她引爆并和她一起离开后,那姑娘再看自己的眼神,就彻底演都不演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崇拜、迷恋的狂热,炙热得让他都感到一丝棘手。

为了让她那颗过于激动的心冷静一下,到了初华家后,他就找个借口,直接传送跑路了。

结果今天早上,自己“醒过来”,这只黏人的金毛大犬居然又第一时间跑来了……还拉上了她的搭档纯田真奈当僚机。哎,还好有祥子在旁边,这姑娘还有另一个目标有所顾忌。明天周一,她们也该开学了吧……

丰川清告拿出自己的私人手机,屏幕的光芒映着他毫无波澜的脸。上面是初华几分钟前刚刚发来的信息,言辞小心翼翼,充满了试探与渴望:「清告先生,您……明天晚上,有时间吗?」

他思索了片刻,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最终,还是回了一个字:“有。”

——嗯,就当是吃顿饭,安抚一下这只快要失控的忠犬。毕竟,作为一名合格的时间管理大师,平衡好每一份“资产”的情绪,也是必修课。

那么,今晚……

他正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突然,心脏毫无征兆地、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一种无形的、难以言喻的预感,像一根绷紧的丝线,在他的意识深处嗡嗡作响。

【感知 10】的天赋,正在给他发送灵感。

一个地点,两个……正在等待着他的灵魂,一幅充满了潮湿泥土与淡淡黄瓜气息的、模糊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丰川清告没有丝毫犹豫。他拿上笔记本电脑和手机后闭上眼,身体周围的空气开始轻微地扭曲、折叠,整个人在光影的变幻中,悄无声息地没入虚空。

下一秒,他已身处一间阴暗、潮湿、布满尘埃的地下室。

空气中弥漫着老旧木头和发霉泥土的混合气味,楼上传来老式冰箱若有若无的嗡鸣。一盏孤零零的裸露灯泡,在天花板上投下惨白的光,将一切都拉扯出漫长而怪诞的影子。

唯一的声源,来自角落。

一个穿着月之森校服的娇小身影,正坐在一张快要散架的木凳上,怀里抱着一把褪色的芬达牌黄瓜色吉他。她的指尖在琴弦上拨弄着,弹出的却并非旋律,而是一连串不协和的、断断续续的、充满了迷茫与诘问的音符。

随着他的出现,那不成调的琴声,戛然而止。

若叶睦缓缓抬起头,看向他这位不速之客。

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瞳里,没有惊奇,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仿佛等待了许久,又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意料之中的平静。

“……你来了。”她说。

丰川清告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走到那张看起来快要散架的旧沙发上坐下,并把手机电脑放到一边。

若叶睦也抱着她的吉他,如同一个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只用半边屁股,撩起裙子,坐在了沙发的另一头。

“谢谢你,睦兹咪。”丰川清告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温和,“在我‘昏迷’的时候,谢谢你一直陪着祥子。”

睦用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摇了摇头:“我陪伴祥子,是我应该做的。与你无关。”

“呵呵……”清告低声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这样吧,想要什么都可以跟丰川叔叔说,就当是谢礼。先说好,丰川叔叔卖艺不卖身……呵,开个玩笑,看样子你也不觉得好笑。”

睦的目光,牢牢地锁定着他,那光芒甚至有些灼人。她终于开口,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核心问题:

“你到底是谁?”

“我以为,那几天在地下室,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清告的表情收敛了起来,变得认真,“我可以是丰川清告,但我,不是‘原来’的那个丰川清告。”

“那‘她’呢?”睦的追问接踵而至,直指另一个关键的存在,“‘她’又是谁?”

她用的是日文的“她”。

丰川清告的眼神闪过一丝赞赏。这孩子,比他想象的还要敏锐。

“你是说,绘名吗?”他坦然地承认,然后给出了一个对方绝对能够理解的比喻,“这么说吧,她之于我,就像‘小莫’(mortis),之于你。”

睦抱着吉他的手臂,猛地收紧了。

“与其让我费力解释,不如……”清告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让她来亲自跟你说吧。”

话音刚落,他做出了一个让睦的瞳孔瞬间收缩的动作。

他没有伸向自己的口袋。

而是平静地、自然地、仿佛理所当然地,将手伸向了睦的身边——伸向了她那身月之森女子学园校服外套的右侧衣袋。

睦的身体僵住了,但她没有躲闪。

在她的注视下,丰川清告从她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副根本不属于她的、闪烁着冰冷银光的——单片眼镜。

升级后的道具【变形眼镜】的规则早已被系统改写,如今,它可以出现在任何他想让它出现的“右边口袋”里。

他将那副精致的、带着银色细链的古典单片眼镜,缓缓地、如同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般,戴在了自己的右眼之上。

一阵令人牙酸的、细微的骨骼与肌肉的蠕动声,在他体内响起。旋即,那个高大、英俊、充满了男性压迫感的丰川清告,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位身形高挑、气质独特的、美丽的“晓山绘名”。

“睦,又见面了。”绘名轻笑着,声音清脆悦耳,她甚至还带着一丝戏剧化的俏皮,对着面前的女孩提了提不存在的裙角,“是‘义父’让我出来,跟你这位有趣的小客人,打个招呼。”

“……义父?”睦轻声地、疑惑地重复着这个词。

“是的,我喜欢这么称-呼-他-”绘名微笑着,走到她身边坐下,“如果你也想这么叫他,我个人是完全不在意的。不过,他……”

绘名的声音突然一顿,脸上露出了一个“被后台导演强行掐断信号”的、无奈的表情。

“……唔,他说,他反对。”

“话说回来,”晓山绘名看着睦那张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的、精致的脸,用充满了好奇的气,问道,“‘说起来,那么莫提丝……她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睦抱着吉他的手臂,猛地收紧了。

“从我的角度看,”绘名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嘴唇,“你们之间,应该更像是……姐姐和妹妹的关系吧。一个负责任性,一个负责……承担。”

就在“妹妹”这个词,从绘名口中说出的瞬间,那个一直安静地、如同人偶般坐在那里的“若叶睦”,她的表情,突然变了。

那双总是显得有些空灵的、金色的眼眸,瞬间,被一种充满了狡黠与占有欲的、如同小恶魔般的光芒所点亮!

“那我这个做‘姐姐’的,为那个不争气的‘妹妹’,多操心一点,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是姐姐。”在绘名的视野里,睦的人格轻轻说道。

“所以说,你讨厌祥子吗?小莫?”绘名看着她,微笑着,问出了那个最核心的问题。

已经是莫提丝人格的“若叶睦”,那副充满了攻击性的气场,微微一滞。

她看着眼前这个,能“看”到自己、并愿意和自己对话的“同类”,所有的伪装,瞬间土崩瓦解。

她扔掉怀里的吉他,那把琴“咚”的一声砸在地上,她却不管不顾,猛地扑上前,死死抓住了绘名的手声音里带上了属于孩子的委屈与恐惧。

“绘名姐姐!丰川叔叔!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对小祥好的……”

“我再也不讨厌她了……求求你们,别不要我……求求你们了……”

“咯咯咯……”

绘名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她反手握住莫提丝冰冷的手指,轻轻拍了拍,“我倒是无所谓哦,你们大家,我都很喜欢呢。”

她看了一眼在自己意识内抓狂的丰川清告,促狭地眨了眨眼。

“不过这件事,得他说了算。义父,你要不要自己出来说说看?”

说完,她优雅地摘下了单片眼镜。

光影扭曲,美丽的“晓山绘名”再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一脸疲惫的、真实的丰川清告。

变回丰川清告的他,在意识里狠狠地控诉了绘名一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恶劣行径,然后才转过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正用一种充满了期盼与不安的眼神,仰望着自己的“小恶魔”。

他将吉他捡了回来,放回“若叶睦”怀中,而后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莫提丝那柔软的、绿色的头发。

“小莫,抬起头来。”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莫提丝抽噎着,抬起那张挂满泪痕的小脸。

“我不会放弃你的。”清告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和睦一样,都是‘若叶睦’这个生命存在过的、不可或缺的证明。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如果不是祥子……如果不是她因为太过熟悉,反而迟钝到忽略了你的变化,你也不会这么讨厌她。”

“丰川……叔叔……”莫提丝的眼中,蓄起了泪水。

“小莫,按照身体年纪,你和睦,都算是祥子的姐姐。我真心希望,你们能够像姐姐一样,去包容她,包容她偶尔的、那些不成熟的任性与过失。”

“……我理解的。”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莫提丝的口中说出,是睦的人格短暂地浮现。

“哼。”而另一个,属于“莫提丝”的、带着一丝不满的鼻音,也同时,在丰川清告的感知中,响了起来。

“呵呵,”丰川清告没有温度地笑了笑,“作为补偿,我给你们一人一个礼物吧。睦,我答应过,会继续教你弹吉他,让你成为最棒的吉他手……”

他顿了顿,努力让目光变得更加柔和。

“而莫提丝……我来教你拉小提琴,如何?”

“小提琴?”

那两个半透明的灵魂虚影,对“小提琴”这个承诺的反应,截然不同。

代表“睦”的、稍大的那个身影,她眼中的光芒是释然,但更多的是深刻的、对未知未来的不安与警惕。她缓缓向后退了半步,似乎想与这份馈赠,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而她身边,那个代表“莫提丝”的虚影,则在瞬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和热!

“我想要!”

【那个声音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她们的交流,在意识的层面激烈碰撞,如同冰与火的交锋。

睦:【我们不该接受。这太危险了。他不是普通人。】

莫提丝:【我不管!他看得到我!他给了我名字,现在他还要给我声音!我凭什么不要?!】

睦:【可我们不知道他想.....我们得到....什么……这像魔鬼的契约。】

莫提丝:【噫嗯~ o(* ̄▽ ̄*)o,我就是魔鬼!我只要我的小提琴!】

睦:【可是,祥......】

莫提丝:【他们父女我们一起要了!】

睦:【......】

这股贪婪而纯粹的欲望,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它直接穿透了意识的壁垒,在现实中发出了声音。

“那个……丰川叔叔……”莫提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扭捏与期待,“我们……我们同意了。但是,你今天晚上……”

丰川清告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他的脸上,是看着一个又贪心又可怜的孩子的纵容与无奈。

“知道,知道。”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在旧沙发上坐得更稳了一些。

然后,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仿佛卸下了无形的、沉重的甲胄。

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身体微微后仰,对着面前那个内在天人交战的女孩,发出了无声的邀请。

“来吧。”

清告的感知视野里,那场战争,迎来了终局。

莫提丝的火焰猛地膨胀,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决绝的气势,汹涌地、粗暴地,将那棵想要后退的、沉默的树,彻底吞没、笼罩。

现实中,“若叶睦”那双金色的眼瞳里,属于睦的迟疑和忧虑,如同风中的残烛,倏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近乎于掠夺的、闪闪发亮的占有欲。

睦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精致的脸蛋上,浮现出的不再是淡淡的红晕,而是一种因为得偿所愿而兴奋不已的、病态的潮红。

她再次扔掉了怀里的吉他,动作甚至有些粗暴。那把琴“哐当”一声,在寂静的地下室里发出了刺耳的杂音。

她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将自己的头,重重地枕在了丰川清告的大腿上。

她甚至还用力地蹭了蹭,仿佛要将自己的气味,永远地印在这片刚刚被她攻占的领地上。

丰川清告低着头,能闻到她发间传来的一丝淡淡的、昂贵洗发水的清香,混合着她此刻因为激动而微微散发出的体温。他伸出手,悬在她的头顶,最终,还是无比轻柔地,落在了她那头柔顺的墨绿发丝上。

片刻之后,一个轻柔得仿佛随时会碎掉的声音,从他腿上传来。是睦。

“丰川叔叔,”她顿了顿,“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告手上动作未停,声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你猜?”

“……超能力者吗?”睦用了一个最直接的词。

“呵呵,算是吧。”清告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某些不太方便的被动能力,附带一些还算有用的小技巧。”

“那副眼镜……也是技巧之一?”睦追问道。

“嗯,一个方便的开关。”

睦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然后,她问:“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祥子吗?”

她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后半句问了出来,“……还是为了,你自己?”

清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低头看着她。

“我为了你,为了祥子,”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也为了其他人。为了所有被卷进来的人。”

“为了祥子,我信。她是一切的开始。为了睦,我也姑且信了,她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是那个安安静静、不会惹麻烦的‘好孩子’。”

是莫提丝,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在睦脸上显得格外锐利的金色眼瞳死死地盯着清告,像是在审问,更像是在乞求一个答案。

“可为了我?凭什么?!我这几天也在思考,我只是个麻烦,一个多出来的、只会惹事的影子,不是吗?你给我名字,给我承诺,不就是想利用我这个‘坏孩子’,去做睦那个‘好孩子’做不到的事情吗?!”

清告没有被她的气势吓到,他甚至连眼都没眨,坦然地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谁告诉你你是影子了?莫提丝,看着我。在我眼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孩子’和‘麻烦’。”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低沉而认真:“我看到的是睦的坚韧,也看到了你的勇敢。她不敢说的话,你替她说了;她不敢要的东西,你替她抢了。你不是影子,你是她手中出鞘的利剑。你们两个,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若叶睦。”

莫提丝感受到了丰川清告的认真,愣住了。

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不知所措的慌乱。

她的嘴唇翕动着,斟酌了半天,最后问了个孩子气的问题:

“那……那你喜欢小莫吗?喜欢小睦吗?!”

“当然喜欢!”清告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他的手重新落在她的发顶,轻轻地揉了揉。

“两个都喜欢。应该说,上辈子我就喜欢你们了。”

“上辈子?”

这个词从睦的意识深处浮现,带着巨大的疑惑。这太荒谬了,就像是廉价小说里的台词。但是,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却从灵魂深处涌了上来,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句话当成一个谎言来对待。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她真的听过类似的话语。

“——我也很喜欢哦。两个版本都很有趣呢~”一一个清脆的女声,带着戏谑的笑意,直接在睦的耳边响起。是绘名。

睦没有说话,只是在意识深处,轻轻地叹了口气,对着那个已经完全被安抚的莫提丝,发出了一声只有她们自己能听见的低语:“……贪心。”

而现实中,莫提丝的脸颊已经涨得通红,她被那句“上辈子就喜欢了”和绘名的调侃弄得彻底不知所措,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色厉内荏的的抱怨,声音闷闷地从清告的腿上传来:

“丰川叔叔……老色鬼。”

清告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用一种近乎咏叹的、带着一丝自嘲的语气回应道:

“始于颜值,终于灵魂。但请相信,我现在是因为可爱而觉得你们美丽。”

这句坦然的、甚至可以说是厚颜无耻的承认,击溃了莫提丝最后的抵抗。她发出一声满足而舒服的哼唧,重新将头埋进了清告的腿上,还贪心地蹭了蹭,再也不肯抬头。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地下室里,只听得见莫提丝那渐渐平复下来的、带着满足感的呼吸声。

许久,一个轻得像羽毛的声音再次响起,是睦。她没有抬头,声音闷闷地传来。

“……那个,小提琴……是真的吗?”

她没有再追问“上辈子”的荒诞故事,也没有探究他能力的本质。她只关心那个现实的、触手可及的承诺。

“真的。”清告肯定地回答,他的声音里带着郑重,“我会亲自去买,然后,亲自教你。说到做到。”

“……嗯。”

睦轻轻地应了一声。

“那……拉小提琴的时候,可以……只属于莫提丝吗?”

“当然。”清告毫不犹豫,“吉他是你的,小提琴是她的。这是约定。至于吉他,我也会陪你。”

“我也可以哦。”绘名补充道。

“……好。”

这一次,睦没有再问任何问题,只是安静地枕着他,仿佛将自己所有的重量,所有的疑问和不安,都交付给了这份短暂的、却又无比真实的温暖与依靠。

一夜无话,丰川清告在若叶睦睡着之后,继续拿着手机和电脑办公。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地下室那扇高高的、布满灰尘的窗户时,丰川清告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次日,日华友好医院,特等VIp病房。

阳光透过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高级消毒水和新鲜花卉混合的清雅气息。

“上午好,丰川清告先生。冒昧打扰您的静养,非常抱歉。”

沉稳的声音属于那个被龟田助理刚刚迎进病房的男人。他身着一套黑色西装,剪裁得体到仿佛直接长在身上。领带的温莎结无可挑剔,用发蜡固定的头发像一顶严丝合缝的头盔。他手中提着印满奢侈品牌Logo的双层果篮和一瓶年份不菲的威士忌。

躺在病床上的丰川清告缓缓睁开眼,脸色苍白虚弱得恰到好处。他似乎想撑起身体,喉咙里却发出一阵空洞的、令人心悸的咳嗽。身旁的龟田立刻会意,不动声色地将病床缓缓摇起。

清告最终只是微微侧过头,用一种礼貌而疏离的语气说道:

“阁下就是……?”

“我来代表弦卷家,向您表达最诚挚的慰问。”黑衣人微微鞠躬,用着敬语,“家主与心大小姐听闻您的遭遇,都万分担忧。特别是心大小姐,她反复叮嘱我,一定要亲眼确认您安然无恙,她才能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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