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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

不知从何时起,夜空中下起了倾盆大雨。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东京的街头巷尾,汇成湍急的水流,冲刷着刚刚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所带来的尘埃与血腥。

丰川家。

这片在寸土寸金的东京占据着惊人面积的传统宅邸,此刻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数十名精锐保镖,身着黑色西装,撑着黑伞,在暴雨中警惕地巡视着庭院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一道红蓝相间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鬼魅,利用视觉死角与雨幕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穿过了这道看似天衣无缝的防线。那身影怀中还抱着一人,几个迅捷的摆荡与翻跃,落在了主宅二楼的露台上。

雨水顺着紧身的蜘蛛战衣滑落,勾勒出三角初华玲珑有致的曲线。她解开面罩,露出金色短发下一张略显苍白的俏脸。

看着眼前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宏伟宅邸,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畏缩与不安。

“别怕。”

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坚定地牵住了她冰凉的掌心。

丰川清告的声音依旧沙哑。

初华抬起头,对上他那双虽布满血丝,却依旧看她深邃温柔的眼眸,心中那份彷徨与恐惧,竟奇迹般地被抚平了。

“嗯。”

她点了点头,任由他牵着,迈出了踏入这个“家”的第一步。

两人无视了一路上遇到的、纷纷躬身行礼却又满脸惊愕的仆役,径直来到了丰川定治的书房门前。

厚重的橡木门内,丰川定治正焦头烂额地打着电话,眼下信号将将恢复;他正在试图处理因刚刚那场发生在都心的、堪比小型核爆所引发的巨大混乱与恐慌。

即便外界已经天翻地覆,这位丰川家的代行家主,依旧固执地选择坐镇在这座象征着家族权力的宅邸中,处理着一切。

当书房门被推开,看到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女婿衣衫不整,牵着自己那个从未正式承认过的私生女“三角初音”走进来时,丰川定治那张脸,还是控制不住地嘴角一抽。

他挂断电话,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丰川清告却抢先一步,微微躬身:

“岳父大人,请您继续在公开场合,与我保持彻底的割席。我现在回来,并非以女婿的身份,只是……恳求您作为一位父亲,在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初音。”

“清告君!你要干什么?”初华闻言大惊,立刻挣开他的手,急切地说道,“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会.......”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后颈一麻,一股温和却无法抗拒的内力涌入,她紫色瞳孔闭合,整个人便软软地向后倒去。

丰川清告将她横抱入怀。

“清告君,叫的那么亲热!”丰川定治看着昏迷的初华,眼中迸发出怒火,“你已经祸害了瑞穗,现在还要来祸害初音吗?!”

“我身上的干系,其沉重程度,恐怕现在超出了您的想象。”丰川清告将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方向,“您需要立刻帮祥子准备一下,我会让她去华国的香江避避风头。跟我这个父亲牵扯上关系,真是……苦了她这个孩子。”

丰川定治心中一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到底……干了什么?”

丰川清告抬起头,目光仿佛能穿透书房的墙壁,望向那片被爆炸火光映红的夜空,反问道:“刚刚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您没听到吗?”

“??!”丰川定治的瞳孔骤然收缩。

“知道得太清楚,对您,对丰川家,都没有任何好处。”丰川清告轻轻地将怀中的初华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房柔软的沙发上,为她盖上了一条毯子。

“初音,就交给您了,岳父大人。她流着您的血,她本来就该是这里的人。”

丰川定治死死地盯着他,沉默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你现在,要去干什么?”

“我把您的一个女儿带到了身边,”丰川清告站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脸上竟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我当然……要去送别我的女儿了,趁我的对手还没反应过来。”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书房。

丰川清告先是回到了自己在这座宅邸中那间久未居住的房间。房间中央,供奉着丰川瑞穗的牌位。他点燃三炷清香,对着牌位郑重地、深深地拜了三拜。

祭拜之后,他迅速而有条不紊地将房间里所有可能留下破绽和线索的东西,全部收拾干净、销毁。

最后,他从一个暗格中,取出了几样东西——包括“高松灯的五色石”等道具——将它们全部贴身带好,换上了一件崭新的西装。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更快捷的传送,而是一步步走下楼,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径直来到了地下车库。

在数十辆世界顶级的豪车中,他走向了最深处的那一辆。那是一辆如墨般纯黑色的轿车,庞大的车身散发着君临天下般的气场。

在它那标志性的、巨大的镀铬格栅顶端,三角形的边框里,两个字母“m”优雅地重叠,构成了一座威严的山形。

一辆改装过,足以防抗火箭弹的maybach 62。

“maybach”,中文译名“迈巴赫”,梅赛德斯-奔驰车厂曾经的王冠上的那颗顶级明珠。

丰川清告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伴随着V12引擎一声低沉而雄浑的咆哮,这头钢铁巨兽划破雨幕,驶出了丰川家,消失在东京那片狂乱的暗夜之中。

纯黑色的maybach 62如同一艘破浪前行的潜艇,无声地划破东京街头狂乱的水流。雨刷器以最大频率疯狂工作,也只能在厚重的雨幕上,勉强刮出两道清晰的扇形。

最终,这头沉默的钢铁巨兽,缓缓停在了月之森女子学园那座典雅而森严的雕花铁门前。

丰川祥子站在窗前发呆,若叶睦安静地站在她旁边。

雨噼里啪啦打在窗上,操场上白茫茫一片,打得地里的黄瓜叶抬不起头。

随着东京上空的巨响,眼看着铅色的云层从东南方推过来,天空在几分钟里黑了下去。跟着一声暴雷,成千上万吨水向着大地坠落,像是天空里的水库开了闸门。

窗外的操场上,早已是一片狼藉。柔软的草皮被无数惊慌失措的轮胎碾得支离破碎,车辙交错纵横,泥浆四溅。

原本,月之森这所顶级贵族学园,有着极其严格的规定,任何私家车都不得进入校园。但在此刻,所有的规则都已化为废纸。

当那场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时,学院的理事长亲自带着警卫,强行推开了沉重的雕花铁门。

半个小时前,这里热闹得像一个混乱的集市。

无数代表着财富与地位的豪车,此刻却毫无尊严地一窝蜂涌了进来,横七竖八地停满了整个操场。

应急灯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缭乱的黄光,每个人都在死命地摁着喇叭,刺耳的鸣笛声汇成了一首歇斯底里的末日交响。

家长们惊慌失措地从车里冲出来,拉着自己的孩子,试图在这座可称为“安全堡垒”的贵族校园里寻求庇护。

学院的警卫们也顾不上维持秩序,手忙脚乱地在操场边搭起临时的避雨帐篷。

窗外,是末日般的景象。

凄厉的警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如同无数濒死的巨兽在城市的钢铁丛林间哀嚎。红蓝交错的警示灯光,穿透厚重的雨幕,在琴房的玻璃上投下光怪陆离、令人心悸的倒影。

整个东京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和原因不明的骚乱中,喧嚣着,恐慌着。

高松灯早已吓得缩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膝盖,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什么。

长崎素世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但她的目光更多是投向身旁脸色苍白的祥子,而不是窗外的混乱。椎名立希则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来回踱步,嘴里不时发出一两声意义不明的“啧”。

新加入的若麦,则完全是一脸茫然,她看看窗外,又看看众人,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只有若叶睦,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抱着自己的吉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仿佛那一切都与她无关。

今晚的东京,由于白天在RING的血腥,似乎变得很不一样。

就在这时,放在谱架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父亲”。

“是……父亲大人?”

祥子的一声惊叫,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丰川先生?”若麦下意识地凑了过来。

“祥子,你的父亲他……”素世的眼中充满了担忧。

立希更是直接站了起来,脸上满是震惊:“这不是……”

祥子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她按下了接听键。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喂?父亲大人?”祥子试探着问道。

没有回应。

“喂?您能听到吗?”

依旧是死寂。

接下来的几十秒钟里,祥子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疯狂地擂鼓,咚咚……咚咚……咚咚……

睦,悄无声息地熄灭了自己手机的屏幕,站起身,走到了祥子的身边。

“祥子。”

一个沙哑、疲惫的声音,终于从听筒里传来。

“爸爸……我在校门口接你。现在,跟我走吧。”

“现在?!”祥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那片狂乱的雨幕,“您有什么——”

“没有时间解释。”丰川清告道,“立刻,马上。你一个人过来。”

嘟——嘟——嘟——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一个人……过去?”她喃喃自语。

祥子握着手机,她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那个人,和总带着几分温和的父亲,完全是两个人。

“祥子……怎么了?丰川先生他……”素世小心翼翼地问道,她能感觉到祥子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劲。

立希皱着眉,语气不善,“这种时候叫你一个人出去?他是........吗?”

祥子没有回答,她只是缓缓地放下手机,目光穿过琴房里每一个关心、担忧或困惑的脸庞,最后,她站了起来。

“我……我必须去。”

cIA驻日移动指挥中心,暴雨中。

“头儿!最新情报!”一名年轻的情报分析员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打翻了桌上那杯已经冷掉的咖啡。因为过度激动,声音都有些变调。

米勒刚刚结束与五(过审删减)大楼的紧急通话,那场关于第七舰队与华国海军在冲绳外海的紧张对峙,以及背后那场几乎掀翻桌子的紧急谈判,让他焦头烂额。他一把扯掉耳机,揉着发痛的太阳穴,眼里布满了血丝。

“说!”

他一把夺过情报员递来的军用平板,屏幕上,赫然是一张在暴雨中由高空侦察卫星抓拍的、经过AI锐化处理后依然有些模糊的照片。

照片的中心,是一辆如同融入黑夜的幽灵般的纯黑色汽车,它静静地停在月之森女子学园那典雅的欧式铁艺大门前。

一辆迈巴赫62。

“这是……丰川清告的车!他果然还活着!”米勒的瞳孔收缩。

“是的,先生!五分钟前,监控卫星捕捉到了这辆车的动态轨迹,最终停在了月之森学园门口。可以99%确认,目标就在车上!”

“这个怪物……我们动手晚了!就该直接冲进月之森抓人,控制住他女儿!”米勒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为了顺带除掉他,米勒刚刚才申请下令用战术武器把livehouse RING连同周围的整个街区从地图上抹掉,结果这个核心目标竟然还大摇大摆地开着他那辆扎眼的豪车去接女儿?!

“‘秃鹫’行动小队!”米勒拿起通讯器,对着待命频道发出了怒吼,“立刻出发!目标坐标,月之森学园正门!”

他停顿了一下,强行压下怒火,下达了关键指令:

“重复一遍你们的交战守则!绝对!绝对不要靠近目标车辆方圆五百米的范围!带上你们能携带的所有远程火力,给我死死地钉住他!我要他连打个喷嚏,你们都能立刻报出风速和湿度!”

“是!长官!”

通讯器那头传来整齐划一的回应。数辆黑色的雪佛兰萨博班,点亮车灯,撕开雨幕,向着月之森的方向疯狂扑去。

雨刷像是台发了疯的节拍器那样左右摆动,刮开挡风玻璃上的一层层雨水。

车里的中年男人人——丰川清告冲丰川祥子招手,笑容温和。祥子不明白,在这样一个天塌地陷般的夜晚,他怎么能笑得那么没心没肺。

祥子背上丰川定治从伦敦给他买的hermes包,走到屋檐边,对着外面的瓢泼大雨犹豫了一瞬。

站在她身后的若叶睦,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此刻却缓缓地松开了。

祥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睦没有说话,只是用她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深深地看了看祥子,然后又望向雨幕中那辆黑色的车。她对着车里的那个男人,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随后,睦后退了几步,重新隐入了门廊的阴影中,安静地目送着祥子。

车里的男人显然看到了这一幕,他立刻推开车门,撑开一张足以遮蔽小型会议的巨大黑伞迎了上来。

祥子却有些不敢看他,推开伞,冒雨走到车边,自己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丰川清告的马屁没有得到回应,愣了一下,扭头也钻回车里,坐在驾驶座上,把伞收好递给后座的丰川祥子,“插车门上,那里有个洞专门插雨伞。”

“嗯。”

“衣服都湿了吧?感觉冷不冷?我给你把后排座椅的加热和按摩功能都打开?”丰川清告开始没心没肺的说骚话,说实话,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和逻辑正随着时间的流逝,像被雨水冲刷的沙堡一样,开始出现崩溃的迹象。他的大脑现在连组织正常的逻辑都有些问题了,只能凭着本能说出一些他认为“父亲”应该说的话。

他看着后视镜里女儿那张苍白而疏远的脸,忽然毫无征兆地、用一种极为轻松的语气说道:“哎呀呀,今天的RING可真是凶险,死了好多人呢,对了,我的那个助理,叫什么来着……啊,龟田,他好像也死在那里面了。真可惜,上个月才刚给他涨了工资。”

他的身体现在绘名已经代理大半,绘名非常吃力的支撑着他的身体,俏皮话也不甚能够吐槽了。

“用不着.......”祥子软糯的说道。

“哦哦。”男人清了清嗓子,对中控台说:“原渑,启动!”

屏幕亮起,仪表盘上闪过冷厉的蓝光,凶猛如野兽的5.5升V12涡轮增压引擎开始自检,车里感觉不到丝毫震动,发动机沉雄的低吼也被隔绝在外。

“上亿円的车,不用钥匙,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人的声音能启动,一个是我,一个是你祖父,还有一个你猜是谁?”男人说话的语气“得意洋洋”。

他的目光通过后视镜,期待地看向祥子。

“不关心。”祥子面无表情地扭头望向窗外,思考着今天的种种。

丰川清告的热脸又一次贴上了冷屁股。

这一次,他终于不再自讨没趣,闭上了嘴,麻利地换挡加油。

迈巴赫的引擎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咆哮,庞大的车身却如幽灵般轰然提速。

它在泥泞的操场上甩出一道巨大而优美的弧线,如同一把烧红的利刃切开牛油,精准地劈开雨幕,灵巧地绕过那些停得乱七八糟、惊慌失措的各路豪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月之森的大门。

岗亭里的门卫在看到这辆车的瞬间,立刻挺胸抬头,站得笔直,行了一个无比标准的敬礼。

祥子不明白这些到底有什么可尊敬的。在这样混乱而冰冷的雨天里,你所渴望的,不过是一辆能来接你的车,和一个还记得来接你的人。至于这辆车是迈巴赫,是奔驰,还是路边一辆快要报废的K-car,根本不重要。

“这么大雨,你祖父也不知道来接你。”作为司机的丰川清告笑道,一边潇洒地拨弄着他那手工缝制的Nappa真皮方向盘,一边还在喋喋不休地吹嘘着这辆车的种种好处。

丰川祥子从上车起,就没有搭理过他一句。

她只是默默地打开了收音机,希望那公式化的播音员腔调,能让她那颗纷乱的心清净片刻。

滋啦……电流声后,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女声,穿透了雨幕。

“现在插播一级紧急警报。重复,一级紧急警报。今日21时许,东京都港区及中央区交界处发生原因不明的剧烈爆炸,已造成灾难性后果。”

“首相官邸已宣布,东京全境进入最高等级紧急状态。所有市民被要求立刻返回室内或就近寻找坚固掩体躲避,非必要不得外出.......”

“自卫队已接管市内交通,为保证紧急救援及军事单位通行,途径本市的所有新干线及高速干道将于一小时内无限期封闭。目前,爆炸引发的强烈大气扰动已形成超强对流天气,高架路段风速已远超安全阈值,能见度低于二十米,严禁任何车辆驶入……”

祥子下意识地看向窗外。

能见度确实差到了极点,五十米开外便是一片白茫茫的混沌,什么都看不清楚。雨点密集得仿佛在空中就已彼此撞得粉碎,砸在车窗上的,全是纷纷扬扬的水沫。天空漆黑如墨,偶尔有惨白的电光,如神罚之剑般笔直地劈向地面。

路上的车已经不多了,每一辆都亮着大灯,像受惊的甲虫,小心翼翼地在水流中爬行。偶尔会车时,司机们都会拼命地按着喇叭,那声音尖锐而急促,就像是两头迷失在黑暗森林里的野兽,在相遇的瞬间,警觉地龇着牙,发出不安的低吼。

车速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一辆跟着一辆,在黑暗与狂雨中,凭着感觉往前摸索。

忽然,前方车流彻底停滞,喇叭声响成一片,像是无数个同时烧开的水壶。无数刹车灯的红光刺透了雨幕,连成一片不祥的红晕。看样子,是彻底堵死了。

“开什么玩笑?让我这台V12双涡轮增压的猛兽在这里龟爬?”丰川清告不满地嘟囔了一句,猛地转动方向盘,车头一摆,在轮胎与地面一声短暂而尖锐的摩擦声中,强行切入了右侧的应急车道!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闪电,好似一柄削铁如泥的快刀,硬生生地将他身后紧跟的车流截断。

后面那辆奥迪A8的车主显然没料到这辆庞然大物会如此灵动,吓得一脚把刹车踩死,锁死的轮胎在积水的地面上瞬间打滑,车身一个难看的横摆,险险停住。

不刹车,奥迪就得一头撞上迈巴赫的车尾。追尾的话,毫无疑问是奥迪的全责,而这辆迈巴赫的维修费,恐怕比一辆全新的奥迪A8还要贵。

就这么一刹那的空隙,丰川清告已经挤了进去。

“八嘎!你丫的会不会开车啊?!赶着去投胎啊?!”

丰川清告全然不在乎那奥迪车主降下车窗的破口大骂,反而得意地冲后视镜里的祥子挤了挤眼睛。

这辆长达六米多的超豪华轿车在他手里,就像一条滑不溜手的钢铁鲶鱼,只是恰到好处地摆了摆尾,便在拥堵的车流中游动自如。不知道多少辆车被他蛮横地超越,背后响起一片愤怒而尖锐的喇叭声。

但那些司机骂归骂,却也没什么脾气,毕竟超他们的是一辆性能堪比超跑的顶级豪车,而开车的人,又显然是个技术好到变态的疯子。

丰川清告龇牙咧嘴地笑着,仿佛很享受这种将一切规则踩在脚下的快感。

祥子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可开心的。

在这种时候,安安静静地跟着别人的车慢慢走,难道会死么?就非要显摆他那辆昂贵的车和他那两下子车技吗?这种行为,幼稚得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联想起下午自己手机上收到的信息,她心中那股巨大的困惑与疏离感,变得更加浓重了。

“雅鹿,真堵死了!”丰川清告骂骂咧咧。

原来,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发生了一起微不足道的两车刮蹭事故。一辆丰田卡罗拉和一辆本田飞度,以一个尴尬的角度亲吻在了一起。两个四十岁上下的司机撑着伞,站在狂风暴雨里,指着对方的鼻子,喷着唾沫星子,用尽自己毕生所学的词汇大声争吵。

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更何况警视厅大部分警力都已被RING那场史无前例的“恐怖(过审删减)”抽调一空,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有交警赶过来处理。两人都固执地坚持是对方的全责,谁也不肯挪动分毫。

就这么两台加起来还不到迈巴赫一个轮子贵的小破车,塞住了后面几十辆车的去路。有几个不耐烦的司机下车去劝,结果又起了什么新的争执,甚至开始推搡起来。

剩下的人,只能焦躁地狂按喇叭,让这混乱的场面雪上加霜,小日子这时候的所谓素质完全消失。

祥子下意识地想把耳朵捂住。真乱,整个世界都是乱糟糟的。

“傻逼吗这不是?”丰川清告不屑地骂道,“两台小破车有什么可吵的?反正都是保险公司出钱嘛……我送完我女儿,可还有正经事要办呢!”

他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目光很快便锁定在了雨幕中一个几乎被忽略的岔道上。

但其实那里并不是没人,荷枪实弹的守卫在那里,还有运兵车,让人不敢靠近。

那是一条通往高架路的上行匝道。路牌被一棵在狂风中疯狂舞动枝条的柳树遮挡得若隐若现,但在匝道入口处,却能隐约看到几名荷枪实弹的自卫队员和一辆停在暗处的运兵车。

路牌被一棵在狂风中疯狂舞动枝条的柳树遮挡得若隐若现。

有点奇怪,祥子心想。

远处,一辆伪装成电视台转播车的cIA远程指挥车内。

“头儿,目标被堵住了。但是东侧有一条上行匝道是空的,已经被自卫队临时管制了。这丰川清告……他会往那条路走吗?我们是不是该提前部署?”一名年轻的分析员问道。

米勒斜了他一眼,眼神冰冷得像手术刀:“部署?怎么部署?在那条路上埋设地雷吗?然后把那头怪物连同一整条高架桥送上天,再让爆炸的碎片把下面那群无辜的平民砸成肉酱?烂摊子你来收拾?还是你去国会接受质询?”

“可是……长官……”

“听着,菜鸟。”米勒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像丰川清告这样的怪物,他想快点到他的目的地,而我们,想把他引到一个没有平民的地方,方便我们‘动手’。我们之间,有一种该死的默契。这就像在RING,华国人默契地提前释放了平民,我们才默契地把那里从地图上抹掉。现在,安静看着,他会为我们选择战场的。”

祥子的心里一动,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按理说,一条空旷的、能避开拥堵的道路,这些被堵得心烦意乱的司机本该像见了血的鲨鱼一样,一股脑地涌过去才对。但那边却空无一车,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壁。

生物老师曾在课上说过,动物有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沙漠里的野骆驼,能清楚地知道哪条路是错的,因为路的尽头没有水泉。就算人类强行赶它去走,它也绝不挪动一步。

“那条路应该能上高架,不过广播里说,现在高架大概已经封路了。”丰川清告说着,车头却已经毫不犹豫地指向了那条空无一人的岔道。

距离近了,路牌在车灯的照射下清晰可见:“东京都高速都心环状线入口……”后面跟着的是入口的编号。祥子看了一眼,恰好这时一泼巨大的雨水在前风挡上猛地炸开,她没能看清那个数字。

迈巴赫沿着爬升的匝道,平稳地驶上了高架。这条灰色的、悬浮于城市上空的巨龙,在他们身后被黑暗吞噬,在他们前方,则没入了一片白茫茫的、深不见底的雨中。

“广播里说……封路了,一会儿要是下不去,该怎么办?”祥子终于还是忍不住,用很轻的声音问道。

“能上来,就不怕下不去。”丰川清告似乎毫不担心,“顶多给出口拦路的警察,递根好烟的事儿。”

“可是……广播里说高架路上风速很高,能见度也很差,让所有车辆绕道行驶。”祥子还是有些担心,窗外的风声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尖利的呼啸,像是有无数的鬼魂在吹着哨子。

“没事,”丰川清告自信地拍了拍方向盘,“风速高怕什么?人家那些几百公斤的微型车才怕风。迈巴赫62你知道多重么?2.78吨!航空母舰或者理想都能吹翻的十七级台风都吹不动它!你老爸的车技,再加上这辆车,稳着呢!放心好了!”

这辆黑色的钢铁巨兽,在空无一车的东京都高速上疯狂飞驰,车轮碾过厚厚的积水,在车身两侧溅起一人多高的、如同巨浪般的水花。

丰川清告自作主张地打开了那套顶级的柏林之声音响,流淌出的,却不是什么激昂的交响乐,而是一首古老而忧伤的爱尔兰民谣,由the corrs乐队所演绎的《the trees they do Grow high》:

the trees they do grow green,

(绿树正葱茏)

And the leaves they do grow high,

(枝叶正繁茂)

many is the time my true love Ive seen,

(多少次我凝望我的爱人)

many an hour I have watched him all alone,

(多少个时辰我独自将他守候)

hes young but hes daily growing.

(他还年轻,但他每日都在成长)

oh father, dear father, youve done me great wrong,

(哦父亲,亲爱的父亲,你对我犯下大错)

You have married me to a boy who is too young,

(你将我嫁给一个如此年幼的男孩)

I am twice twelve and he is but fourteen,

(我已双十二年华,而他才十四岁)

hes young but hes daily growing.

(他还年轻,但他每日都在成长)

在悠扬而哀伤的歌声中,丰川清告絮絮叨叨地说道,只是在谈论天气:“你爸爸我啊,这次惹出的事情……有点大。后面这段时间,祥子你可能需要去华国的香江避避风头。新的身份、学校,所有的一切,我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什么?”祥子猛地抬起头,关注点却完全不在那所谓的“大麻烦”上,“那我……我的cRYchIc怎么办?我们的乐队……”

“乐队?”丰川清告嗤笑一声,“小孩子过家家的东西,说散了,不就完了吗?”

“你闭嘴!”

祥子的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她特有的、软糯的音质。

“什么?”丰川清告似乎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给惊到了。

“我说让你闭嘴!”祥子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里面打着转,她死死地盯着男人的侧脸,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你不是我爸爸!”

“祥子,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我爸爸……他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或许不理解,或许会觉得我幼稚,但他绝不会用那种语气……用那种语气嘲笑我的梦想!你到底是谁?!从我爸爸的身体里出去!”

“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丰川清告彻底愣住了,他的语气中甚至出现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他说出的话语,也变得像是教科书里摘抄出来的、干巴巴的说教,“小孩子就应该多听大人的意见,这才是对的……”

“你是谁?!”祥子不依不饶地追问,身体前倾,仿佛要用目光将这个盘踞在父亲躯壳里的、陌生的灵魂彻底逼出来。

丰川清告沉默了。冰冷的、机械的系统警报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响起:

【警告!警告!目标人物[丰川祥子]情感共鸣指数已跌破阈值!系统身份扮演模块出现严重逻辑错误!身份伪装失败风险急剧上升!请立刻修正行为模式!】

他知道,从他开着这辆车出现在月之森门口的那一刻起,一个由“系统”强制发布的、名为【主线里程碑任务·雨夜的迈巴赫】的剧本,就如同无形的枷锁,强行按在了他的头上。他不能反抗,只能扮演。

而且,为了后续的计划,他今天必须要把祥子安全地送走,绝不能让她落在敌人手里。为此,他必须让她亲眼见证一些……她这个年纪本不该见证的、世界的残酷真实。

“爸爸在哪?他怎么样了?你把爸爸还给......”

轰——!!!

一声剧烈到足以撕裂耳膜的爆炸,在车的后方猛然响起!

是火箭弹!

这张属于“慈父”的面具,再也戴不住了!

“我是……..丰川清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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