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温情尚未散去,众人还沉浸在桃夭夭成功治愈哑巴张伤势的欣喜中。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背景般沉默立于角落的李剑直,却忽然动了一下。
他那双万年空洞的眸子,第一次主动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投向了哑巴张刚刚被修复的袖口——
更准确地说,是投向那里曾经残留、如今已被生机之气净化驱散的冥域规则痕迹所在的位置。
他迈开脚步,无声无息地走到哑巴张面前,动作依旧僵硬,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认真。
“张叔。”
李剑直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让院子里其他几人都愣了一下。
他主动开口询问的情况,极其罕见。
哑巴张平静地看向他,等待下文。
“刚才那残留的气息,”李剑直的目光依旧锁定在袖口,“与我的本源,感觉相似。”
此言一出,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齐疯子掏耳朵的动作停住了。
刘瞎子“看”向李剑直的方向。
桃夭夭也忘了调息,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连厨房门口的王掌柜,都微微眯起了浑浊的老眼。
“相似?”
齐疯子最先忍不住,凑过来上下打量着李剑直。
“小直子,你没感觉错吧?那玩意儿阴森死寂的,跟你这身……嗯,‘空荡荡’的感觉,哪里像了?”
他本想说你这也死气沉沉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剑直没有理会齐疯子,只是继续看着哑巴张,似乎在寻求更确切的答案,或者……
印证。
哑巴张无法言语,但他听懂了李剑直的意思。
他沉吟片刻,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划。
这一次,他勾勒的速度很慢,仿佛在重现某种规则的轨迹。
他画的并非具体的冥域规则,而是模拟出那种“剥离生机”、“归于终结”、“万物寂无”的意蕴。
这种意蕴,与他自身天机道的“宁静自然”不同,充满了强制性的毁灭与终结。
随着那无形的意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李剑直那双空洞的眸子,骤然亮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幽光!
他周身的“寂灭”气息,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开始极其细微地波动起来。
那并非敌意,也非抗拒,而是一种……共鸣!
就像两种同源不同流的力量,在相互感知,相互确认。
“果然……”
李剑直低声自语,他那张几乎从未有过表情的脸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了一丝极细微的弧度,似乎在困惑,又在思索。
“那冥气,蕴含‘终结’与‘归无’之理……与我的‘寂灭’,道相近,而法不同。”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哑巴张,问出了更关键的问题:
“张叔,留下这气息的人,是谁?他在哪?”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熟悉他的人都隐约感觉到,那平淡之下,似乎压抑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兴趣?
或者说,是找到了某种可能与自身之道相关的线索的探究欲。
哑巴张看着李剑直眼中那丝罕见的波动,心中了然。
他再次抬手,在空中写下了四个字:
“元冥尊主。”
然后,他指了指南方,又做了一个隐匿的手势。
意思是:元冥尊主,在南疆遇见,行踪隐匿。
“元冥尊主……”
李剑直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他没有再问更多,只是站在原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仿佛在消化这个信息,又仿佛在以其独特的方式,推演着什么。
院子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齐疯子挠着头:
“乖乖,小直子居然对那劳什子尊主的气息有反应?这算什么?臭味相投?”
刘瞎子眉头微皱,他的“心眼”能感觉到,李剑直那寂灭本源与冥域规则之间,确实存在某种深层次的、危险的关联。
这绝非好事。
桃夭夭则有些担忧地看着李剑直,她本能地觉得那冥气很不好,不希望李师兄与之有什么牵扯。
王掌柜不知何时走到了李剑直身边,沙哑的声音响起:
“道有万千,殊途亦可同归,然归处未必是善地。谨守本心,莫要被外道所惑。”
李剑直闻言,缓缓抬起头,看向王掌柜,那双空洞的眸子似乎清晰了一瞬。
“掌柜的,我明白。”
他平静地回答,“我的道,是‘寂灭归元’,是化有为无,返璞归真。他的道,是‘强制终结’,是掠夺生机,归于死寂。看似相近,本质不同。”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继续说道:
“我只是觉得……他的力量,或许能让我更清楚地看到,‘寂灭’的另一种可能,或者说……边界。”
他的话语依旧简洁,却透露出他并非盲目被吸引,而是在进行一种冷静的、基于自身之道的比较与思考。
众人闻言,神色稍缓。
只要李剑直自身道心坚定,有所警惕,那么感知到相似气息并产生探究欲,或许也并非完全是坏事。
然而,一股无形的阴霾,却悄然笼罩在众人心头。
元冥尊主的存在,以及其力量与李剑直之道的诡异关联,无疑给未来增添了更多的不确定性。
李剑直不再多言,重新退回到院子角落,再次变成了那尊沉默的“石雕”。
只是这一次,他那空洞的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针对“元冥尊主”这个名字的冰冷印记。
南疆的冥尊,忘忧居的寂灭传人。
两条看似平行、却又因道韵相似而产生微妙交集的危险轨迹,似乎预示着,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之间必将发生某种难以预料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