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那看似随意的一按,不仅定住了狂暴的刘瞎子和重伤的秦翌,更仿佛将周遭那沸腾的杀意与混乱的能量也一并冻结。
他没有再多言,只是伸出另一只枯瘦的手,如同拎小鸡般,一手一个,抓住了刘瞎子和秦翌的衣领。
下一刻,空间扭曲,三人的身影自那片狼藉的古战场上空骤然消失。
缩地成寸。
不过是几个时辰的功夫,安宁镇那熟悉的景象便映入眼帘。
当然,刘瞎子看不见,秦翌也没心思看。
王掌柜如同丢垃圾一般,将手中两人扔进了后院。
“噗通!”“噗通!”
刘瞎子依旧保持着那举杖欲劈的疯狂姿态,浑身气息混乱不堪,被强行定住的身体僵硬地摔在地上。
秦翌则是闷哼一声,牵动了伤口,又是一口淤血咳出,脸色苍白如纸。
后院内的宁静被打破。
正在菜畦边小心翼翼给一株新移栽的灵药浇水的桃夭夭吓了一跳,待看清地上两人的模样时,更是花容失色。
“刘叔!秦居士!你们怎么了?!”
她惊呼一声,连忙放下水瓢跑了过来。
当她感受到刘瞎子身上那令人心悸的混乱气息和秦翌那萎靡的生命力时,小脸上写满了焦急与心疼。
“掌柜的,这……”
她无助地看向慢悠悠走进来的王掌柜。
王掌柜浑浊的老眼扫过地上两人,沙哑道:
“一个快入魔了,一个快被打死了。你,治那个快死的。”
他指了指秦翌,然后又指了指屋内,“老哑巴,搞定那个快疯的。”
话音未落,一直静坐屋内的哑巴张已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院中。
他依旧是那副青衫白发的平静模样,清澈的眸子先是在秦翌身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示意暂无性命之忧,随后便完全落在了被定住的刘瞎子身上。
桃夭夭得到指示,立刻蹲到秦翌身边。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掌心泛起柔和而纯净的绿色光芒,那是她修炼生机之道凝聚的生灵之气。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掌虚按在秦翌凹陷的胸口和碎裂的肩胛处。
温暖、蓬勃的生机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注入秦翌重伤的躯体。
那断裂的骨骼开始发出细微的“咯咯”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接续;
受损的内腑被生机滋养,痛苦迅速减轻;
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一丝红润。
秦翌感受着体内那熟悉的、充满生命力的温暖气息,看着桃夭夭那专注而担忧的小脸,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化作一声低叹,闭上了眼睛,全力配合疗伤。
另一边,哑巴张缓步走到刘瞎子面前。
他没有试图去解开王掌柜的禁锢,而是缓缓抬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萦绕着一种宁静、祥和、仿佛能洗涤一切尘埃与狂乱的清心道韵。
他无法言语,但那股意蕴却如同无声的清泉,流淌而出。
他的指尖,轻轻点向刘瞎子的眉心。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刘瞎子皮肤的刹那,那一直禁锢着刘瞎子的无形力量悄然散去。
“呃啊啊——!”
束缚一解,刘瞎子体内那积压的狂暴力量与混乱心神瞬间爆发。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周身血色煞气翻涌,举起青竹杖就要再次发狂!
然而,哑巴张的指尖,已然先一步,轻柔却又无比坚定地点在了他的眉心上。
“嗡——!”
一股清凉、宁静、仿佛源自宇宙本初的平和意蕴。
如同水银泻地,瞬间沿着刘瞎子的眉心,涌入他那一片混沌、充满血色与怨念的识海深处!
在这股清心道韵的笼罩下,那些咆哮的亡魂虚影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
那翻腾的血色与疯狂,如同被投入了定海神针的怒涛,渐渐平息;
齐疯子那模糊的呼唤也变得清晰而平和,不再是执念的煎熬,而是化作了记忆中的朗笑……
刘瞎子那扭曲狰狞的面容逐渐松弛下来,高举的青竹杖无力地垂落,周身狂暴的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那双血色弥漫的“心眼”之中,疯狂渐褪,重新露出了往日的空洞,只是那空洞深处,残留着深深的疲惫与一丝未能完全化去的悲怆。
他身体晃了晃,最终无力地软倒在地,陷入了深沉的昏睡之中。
那并非受伤,而是心神耗损过度,加之清心道韵的安抚,身体自发的保护性沉睡。
哑巴张收回手指,静静地看着昏睡的刘瞎子,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院内,桃夭夭依旧在全力为秦翌疗伤,生机绿光稳定而持续。
王掌柜不知何时又拿起了他的小锄头,开始侍弄那几棵被刚才动静惊到的青菜,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夕阳的余晖洒满小院,将血迹、混乱与悲伤都染上了一层温暖而平静的光泽。
离家之人,无论经历了怎样的疯狂与创伤,终究是被拖回了这个小小的院落。
一碗粗茶,一畦青菜,一声无法言语的清音,一缕纯净的生机……
这便是忘忧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