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府邸的前厅,虽不似豪门世家那般极尽奢华,却也布置得典雅端正。
桌椅皆是上好的红木所制,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字画,显露出主人不俗的品味与身份。
王靖随着杨园园步入前厅,他依旧是那身破损的青色劲装,风尘未洗,与这整洁雅致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神色平静,目光快速扫过厅内陈设,便安静地立于一旁,并未因身处县衙而有丝毫拘谨或惶恐。
杨园园则有些雀跃,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时不时偷偷瞥一眼王靖那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心里盘算着待会该怎么跟爹爹说。
不多时,沉稳的脚步声自厅外传来。
县令杨戈迈步而入,他并未穿着官服,而是一身藏青色常服,更衬得身形挺拔,面容儒雅。
他目光如电,瞬间便落在了厅内唯一的生面孔——王靖身上。
这一看之下,杨戈心中原本因“救命恩人”而升起的一丝郑重和好奇,顿时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与审视。
太普通了。
眼前的少年,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身形略显单薄,面容清秀却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与风霜,一身衣物破旧,气息……嗯?
杨戈目光微凝,他察觉到这少年气息内敛,竟有外劲中期的修为?
在这般年纪倒也算不错,可也仅此而已。
最关键的是气质。
这少年身上没有世家子弟的骄矜,没有宗门弟子的锐气,甚至没有寻常江湖客的彪悍或油滑,只有一种近乎沉寂的平静。
这种平静,在杨戈看来,更像是底层挣扎者的一种麻木,或者说,是缺乏底蕴和见识的表现。
这样的人,会是恰好路见不平、出手救下圆圆的侠士?
杨戈心中疑窦丛生。
他更倾向于认为,这或许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巧遇”,目的就是为了接近他这位县令,或是他女儿。
“爹爹!”
杨园园见到父亲,立刻迎了上去,语气带着几分撒娇:
“这位就是刚才在街上救了女儿的义士!要不是他出手及时,女儿恐怕就……”
她适时地露出后怕的表情。
杨戈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以示安抚,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王靖,语气平淡,带着官威:
“哦?便是你救了小女?少年人如何称呼?何方人士?”
王靖能清晰地感觉到杨戈目光中的审视与那份不易察觉的轻视。
他并不意外,更不介意。
他来这里,本就不是为了攀交情,认故旧。
他拱手一礼,不卑不亢:“在下王靖,洛州人士,一介游历武者。路见危急,出手相助乃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回答简洁,并未提及具体出身,只点明来历和武者身份。
洛州?那可是中原相对偏远之地。
杨戈心中判断更笃定了几分,果然是没什么跟脚的散修。
“王少侠过谦了。”
杨戈脸上露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救命之恩,岂能不报?少侠需要什么赏赐,但说无妨,只要在本官能力范围内,定不推辞。”
他这话说得漂亮,却将“恩情”直接定位成了可以交易的“赏赐”,无形中拉开了距离。
杨园园在一旁听着,觉得父亲的态度有些过于官腔,忍不住插嘴道:
“爹爹,王靖他不要赏赐,他是想找份能快速赚钱的差事!”
“哦?”杨戈挑眉,再次看向王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果然如此。
“不知王少侠想要何种差事?我县衙之内,倒也有些空缺,不过皆是文书、杂役之职,恐怕与少侠的武者身份不符,也难在短时间内赚取重金。”
他这话带着试探,也想看看这少年是否会顺势提出非分要求。
王靖仿佛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深意,直接开门见山:“多谢杨大人好意。在下所需,并非安稳职司。听闻县衙或有悬赏剿匪、诛杀恶兽之类的任务,在下愿凭手中之力,换取相应报酬。只求任务报酬丰厚,且能在短时间内结算。”
他的目光平静而坚定,明确表达了自己只靠本事赚钱的态度,不图权,不攀附,只认钱。
杨戈看着王靖那双清澈却坚定的眼睛,心中微微一动。
这少年,倒是有几分硬气。而且,他提出的方式,正合杨戈此刻的需要。
县衙确实有这样一个棘手的问题——盘踞在城外黑风岭的那伙流寇。
这伙贼人狡猾凶悍,头领据说有外劲后期的实力,县里几次剿捕都无功而返,反而损兵折将,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若是发布公开悬赏,报酬低了无人接,高了又怕引来更强势力觊觎,反而不好控制。
眼前这个叫王靖的少年,外劲中期修为,身手应该不差,来历简单,无牵无挂,正是用来试探黑风岭虚实的绝佳人选!
若能成,自然最好;若是不成,折损了也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外乡武者,对他杨戈毫无损失。
一个冷酷而实用的计划,瞬间在杨戈脑中成型。
他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抚须道:“王少侠快人快语,倒是爽直。不瞒少侠,县衙眼下确实有一桩悬赏,报酬颇为丰厚,若能完成,赏银五百两!而且,事成之后,立时便可支付!”
“五百两?”杨园园在一旁听得惊呼出声,这可不是小数目!
王靖眼神也是微凝,这个数字,远超他预期,足够他一路舒坦地抵达天霄宗,甚至还有富余。
杨戈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继续道:“只是……这任务也颇为凶险。乃是剿灭一伙盘踞在黑风岭的流寇。贼首凶悍,据闻有外劲后期修为,其麾下亦有数十亡命之徒。不知王少侠,可有胆量一试?”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王靖,带着审视与压迫。
王靖沉默片刻,并未被那“外劲后期”的名头吓倒,只是冷静地问道:
“可有关于黑风岭地形、贼人具体数量、实力分布的更详细情报?”
杨戈心中暗赞一声冷静,点头道:“自然有。若少侠决定接下此任务,本官可提供详细舆图与已知情报。”
王靖抬起眼,与杨戈对视,清晰地说道:“这任务,我接了。”
各怀心思的两人,在这一刻,因为各自的需求,达成了一场以性命为赌注、以金钱为报酬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