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渐歇,唯有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依旧持续。破屋之内,火堆的光芒跳跃不定,映照着一坐一卧两道身影。
月璃在王靖怀中哭了许久,最终许是惊吓与悲伤过度,又或许是那怀抱带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她再次沉沉睡去,只是这次,小手依旧紧紧攥着王靖的衣角,仿佛生怕这唯一的依靠消失。
王靖保持着僵硬的坐姿,任由这小丫头靠在自己身上。
他本想将她放平,但稍一动弹,睡梦中的月璃便会不安地蹙眉,攥着衣角的手也更紧几分。
无奈之下,他只得维持原状,闭目调息,分出一丝心神警戒四周。
然而,这丫头的睡相实在算不上安稳。
后半夜,她开始无意识地翻身,小手也不再安分,时而挥舞,时而抓挠。
有一次甚至差点戳到王靖的眼睛。
王靖皱着眉头躲开,看着她那毫无防备的睡颜,心中一阵无奈。
若是敌人,他有一百种方法让其安静。
但对着这么一个哭哭啼啼、身世可怜的小丫头,打不得骂不得,着实棘手。
最终,他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从行囊里找出一根结实的布条,动作尽量轻柔地将月璃那双不老实的小手,在她身前松松地系在了一起,打了个活结。
如此一来,既不会弄疼她,也能限制她乱动。
做完这一切,王靖才终于松了口气,得以真正静下心来调息,恢复连日奔波和昨夜激战消耗的精力。
……
天色微明,雨势渐停,只有屋檐还在滴答着残留的雨水。
月璃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初醒的迷茫过后,她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自己的手手怎么动不了了?
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双手被一根布条绑着,虽然绑得很松,并不疼痛,但这突如其来的束缚感还是让她吓了一跳。
“呜……”她下意识地就想挣扎,发出委屈的呜咽声。
就在这时,一道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月璃抬起头,正好对上王靖那双已经恢复清明、正淡淡看着她的眼睛。
他显然早已醒来,或许根本一夜未眠。
“王靖哥哥……为,为什么绑着月璃?”
小丫头瘪着嘴,大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哭腔。
她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惹得这位看起来冷冰冰的大哥哥生气了。
王靖看着她那副泫然欲泣、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他懒得解释,只是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指尖一挑,那布条的活结便轻松解开。
“你睡觉,不老实。”
他言简意赅地说了五个字,算是解释。
月璃愣愣地看着自己被解放的双手,又抬头看看王靖那没什么表情的脸,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隐约记起自己好像做了噩梦,乱抓乱挠……难道是因为这个?
巨大的尴尬和羞窘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低下头,小手绞着衣角,声如蚊蚋:
“对……对不起……月璃不是故意的……”
王靖没再理会她的小情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开始收拾行囊。
火堆早已熄灭,只剩下一点余烬。
雨停了,他必须继续赶路。
看到王靖收拾东西,月璃顿时慌了神。
她连忙爬起来,也顾不得害羞了,急切地问道:“王靖哥哥,你……你要走了吗?”
“嗯。”王靖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那……那月璃怎么办?”
小丫头的声音带上了哭音,眼中充满了被抛弃的恐惧,“月璃没有家了……没有地方可以去……”
王靖动作顿了顿,看向她。
小女孩站在晨光熹微的破屋中,单薄的身影显得格外无助,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他,里面盛满了依赖与恳求。
他沉默着。
带上她?无疑是个拖累。
他自身前途未卜,天霄宗之路吉凶难料,如何能照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
“我会给你留些银两,你自行去附近的村落求生。”
王靖做出了决定,从怀中取出几块碎银子,递了过去。
月璃看着那几块银子,却没有接,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她用力摇头,带着哭腔哀求:“不要……月璃不要银子……村子里的人都不喜欢月璃……说月璃是扫把星……王靖哥哥,你带上月璃好不好?月璃会很乖的!月璃吃得很少,还会……还会洗衣服!求求你了……”
她一边哭求,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伸出小手,轻轻拉住王靖的衣角,如同昨夜那般,仰着满是泪痕的小脸,眼中是纯粹的哀求和信任。
王靖眉头紧锁。
他习惯了独来独往,最不擅长的就是处理这种黏人的情况。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看着那双泪眼,却有些难以出口。
月璃见他沉默,以为他心软了,连忙继续软磨硬泡:
“王靖哥哥,你是好人……你救了月璃,还给月璃蜜饯吃……你就带上月璃吧,月璃保证不给你添麻烦……要是……要是遇到坏人,月璃……月璃可以帮你喊人!”
她努力想证明自己的价值,说出来的话却天真得让人哭笑不得。
王靖看着她那认真的小模样,又想到她父母双亡,孤苦无依,若真放任不管,恐怕……
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硬不起心肠。
“跟着我,路途艰险,生死自负。”他沉声说道,算是默认了。
月璃先是一愣,随即破涕为笑,小脸上绽放出如同雨后初晴般明媚灿烂的笑容,重重地点头:
“嗯!月璃不怕!谢谢王靖哥哥!”
她连忙用袖子胡乱擦干眼泪,主动帮王靖拿起那个不大的行囊。
虽然她自己背起来都显得吃力。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仿佛生怕他反悔。
王靖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牵起马匹,走出了这座废弃的宅院。
晨光洒在湿漉漉的官道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踏着积水,向着东南方向,开始了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