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签罢,最后一位掌柜小心翼翼地将房契与转让文书收入怀中,对着林父深深一揖,才带着满心欢喜与几分不舍转身离去。此时窗外日头已升至正中,金灿灿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厅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估摸着已是午时光景。
林枫将最后一份协议整理妥当,归置进木箱,转身走到林父身边,低声请示:“老爷,时辰不早了,宴席已经在东跨院备好,是否现在请各位入席?”
林父点点头,站起身来,连日来的忙碌让他眉宇间带着一丝倦意,却难掩眼底的释然。他抬手拍了拍林枫的肩膀:“辛苦你了,安排得周到些。”说罢,他转向还留在堂中的几位老掌柜与家眷,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忙活了一上午,大家都饿了吧?东跨院备了薄酒素菜,算不上什么珍馐,不过是林某的一点心意,咱们边吃边聊,就当是一场送别宴,也是一场庆功宴。”
众人纷纷应和,簇拥着林父向东跨院走去。东跨院的庭院里早已摆好了十几张圆桌,桌上杯盘碗筷整齐,各色菜肴陆续被伙计们端上桌来,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有肥而不腻的东坡肉,鲜嫩爽口的清蒸鱼,酥脆可口的炸春卷,还有几样清爽解腻的时蔬,皆是寻常人家宴席上的常见菜式,却做得色香味俱全。
众人按区域依次落座,林父被让到主位,身边坐着几位资历最老的掌柜,林枫则在末席作陪,随时吩咐伙计添酒布菜。席间一时热闹起来,伙计们穿梭往来,添酒的添酒,布菜的布菜,杯盏碰撞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冲淡了方才转让铺子时的几分郑重,多了几分家常的暖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林父端起面前的酒杯,杯中清冽的米酒泛起细密的酒花。他轻轻敲击了一下杯沿,清脆的声响让席间的喧闹渐渐平息下来。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碗筷,抬眼看向林父,知道他定有话要说。
林父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眼中带着几分不舍,几分欣慰,还有几分郑重:“诸位,今日这顿饭,既是感谢大家这些年来对林家的鼎力相助,也是与大家作别。从今往后,我林某便不再是你们的东家了。”
话音刚落,席间便响起几声低低的叹息,几位老掌柜脸上露出了不舍之色。京城绸缎庄的张掌柜率先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感慨:“东家,您这话可说得见外了。就算今后不再是主仆,您也是我们敬重的东家,这份情分可断不了。”
林父笑了笑,点头道:“张掌柜说得是,情分自然还在。今日借着这杯酒,我还有几句话想对各位说,算是临别赠言吧。”
“东家您说,我们都听着!”众人齐声应道,目光中满是敬重。
林父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缓缓说道:“林家铺子能在商界立足二十余年,口碑不倒,靠的不是什么奇技淫巧,也不是什么雄厚家底,说到底,就两个字——‘诚信’。”他加重了语气,眼中带着几分笃定,“这两个字,是为商之本,也是立人之本。
当年我离家初建铺子时,我父亲就只嘱咐了这两个字。这些年,你们跟着我,也一直恪守着这份准则,才让林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如今铺子交到你们手中,我不求你们能赚得盆满钵满,只愿你们能守住这‘诚信’二字,踏踏实实经营,不负顾客所托,也不负自己的心血。”
众人纷纷点头,将这番话记在心底。他们深知,林家能有今日的成就,“诚信”二字确实功不可没,如今林父将这两个字赠予他们,既是嘱托,也是期许。
“还有一件事,”林父继续说道,“关于铺子的牌匾。你们若是觉得‘林家绸缎庄’‘林家杂货铺’这些名号用着顺手,不妨继续用下去,毕竟这些名号也积累了不少口碑,对你们经营也有好处。
只是,牌匾上那些带有林家专属印记的标识,还请各位日后抽空换掉。”他顿了顿,解释道,“并非我小气,实在是今后林家不再经商,若是牌匾上还带着林家的印记,日后若是有什么经营上的纠纷,怕是会给各位带来麻烦,也坏了林家的名声。还请各位体谅。”
“东家考虑得周到,我们记下了!”众人纷纷应承下来,心中越发敬重林父的细致与体贴。
林父见状,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再次端起酒杯,高高举起:“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这些年,辛苦各位了。我林某在此祝愿各位,今后生意兴隆,财源滚滚,阖家幸福!这杯酒,我敬大家!”
说罢,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带着几分辛辣,却也透着几分洒脱。
“祝东家身体健康,祝林公子金榜题名!”众人纷纷端起酒杯,齐声说道,随后也都一饮而尽。杯中酒,有不舍,有感激,有祝福,也有对未来的期许,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暖流,在每个人的心中流淌。
放下酒杯,席间的气氛再次热烈起来。大家不再谈论生意,而是聊起了家常,说起了这些年一起经历的趣事,时而欢声笑语,时而感慨万千。林父也卸下了往日的沉稳,与众人谈笑风生,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一起打拼的日子。
坐在林父身边的林雨瑶,看着父亲脸上的笑容,心中却隐隐有些心疼。她知道,父亲嘴上说着释然,心中对这些经营了大半辈子的铺子,终究是有些不舍的。这些铺子就像是父亲的孩子,倾注了他无数的心血,如今一朝转手,要说毫无失落,那是不可能的。
她轻轻拉了拉父亲的衣袖,声音温柔:“爹,您少喝点酒,伤身体。”林父道:“闺女你放心,不会多,下午还有事要办。”
林父侧过头,看向女儿,眼中满是慈爱:“无妨,今日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