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风裹着沙砾,打在楼兰遗址的断壁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沈清辞用剑鞘拨开挡路的枯木,舆图上的朱砂标记已模糊不清,母亲写在边角的小字被风沙浸得发皱,只剩“心明”二字还能辨认。
“这鬼地方,连日头都透着邪气。”石敢当拽着铁网往断墙上撞,试图扯下缠在网上的沙棘,网眼却突然渗出黑血——那些沙棘的尖刺里,竟藏着烛龙教的咒符。
萧彻一刀劈断沙棘,刀尖挑出张黄纸,上面画着扭曲的人脸:“是‘引魂咒’,他们在用枉死者的怨气织幻境。”
话音未落,周围的断壁突然开始蠕动,砖石剥落处露出一张张痛苦的脸,都是近百年来困死在楼兰的旅人。沈清辞的软剑刚出鞘,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幻境中走出——是她早逝的师兄,当年为护她而被流沙吞没,此刻正浑身淌着沙砾,朝她伸出手:“清辞,跟我走,这里太危险了。”
石敢当的怒吼从侧面传来,他正挥网砸向一个化作他弟弟模样的幻影,铁网相撞的脆响里混着他的哽咽:“滚!你早死了!别来骗我!”萧彻的刀则稳稳架在一个“战友”的脖颈上,那人眼眶淌着血泪,重复着临死前的话:“萧彻,别管我……”
沈清辞握着剑的手微微发颤。师兄的幻影已经走到面前,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脸颊,那温度、那语气,与记忆里分毫不差。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檀香,那是他生前最爱用的熏香。
“清辞,回来吧,师父和师娘都在等你。”幻影的声音温柔得像江南的春水。
软剑的剑尖在沙地上划出浅浅的痕。沈清辞看着幻影眼中的自己——十五岁的模样,扎着双丫髻,手里还攥着师兄送的糖葫芦。那是她最想回去的时光,是她午夜梦回时抓不住的月光。
“清辞!”萧彻的怒喝刺破幻境,他的刀砍碎了战友的幻影,火星溅在她脚边,“别盯着幻象!看看你的剑!”
沈清辞猛地回神,低头看向软剑——剑身上映出的不是十五岁的自己,而是张青面獠牙的鬼脸,正贴着她的脖颈狞笑。师兄的幻影在她失神的瞬间,指尖已化作利爪,带着腐臭的风抓来!
“嗤——”软剑穿透幻影的刹那,沈清辞听到无数细碎的哀嚎。师兄的身影像泡沫般炸开,化作点点黑沙,而周围的幻境也跟着剧烈晃动,断壁上的人脸开始扭曲、消散。
“原来这幻境的核心,是心底最想抓住的执念。”她喘着气,剑身上的血珠滴在沙里,立刻被吸得无影无踪,“烛龙教的人,在利用我们的软肋织网。”
石敢当刚砸散最后一个幻影,铁网已破得像筛子:“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挖了自己的心吧!”
沈清辞望向遗址深处那座唯一没被风沙埋住的佛塔,塔尖的金箔在残阳下闪着微光:“心明则路不迷。我娘说过,执念若能勘破,便是铠甲。”
她突然扯断锁魂链上的护身符,将母亲的字迹拓在剑身上。金光顺着剑纹游走,软剑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像佛寺的钟声穿透迷雾。周围的幻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断壁不再蠕动,幻影化作沙砾,连风里的腥气都淡了许多。
“这是……”萧彻惊讶地看着她手中的剑。
“我娘的血契。”沈清辞握紧剑,一步步走向佛塔,“她说西域的邪祟,最怕带着念想的温度。”
佛塔底层果然藏着烛龙教的祭坛,十几个教徒正围着血契吟唱。见他们闯入,为首的祭司冷笑:“凭你们也想破血契?这上面凝结了上千人的执念,你们的幻境才刚开场……”
话没说完,就被沈清辞的软剑刺穿喉咙。剑身上的金光燎得他浑身冒烟,临死前只看到沈清辞眼中没有半分波澜,只有那句轻飘飘的话:“你的幻境太浅了,连真正的念想都不懂。”
石敢当砸烂祭坛时,血契化作漫天光点,落在每个人肩头。沈清辞接住其中一点,那光点竟凝成母亲的字迹:“做得好。”
风沙不知何时停了,夕阳把佛塔的影子拉得很长。萧彻收起刀,看着远处露出真容的绿洲:“原来楼兰真有水源。”石敢当正用破网兜着几条刚从泉眼捞起的鱼,笑得像个孩子。
沈清辞靠在佛塔的砖墙上,软剑插在沙里,剑身上的金光渐渐隐去。她望着天边的晚霞,突然明白母亲说的“心明”,不是没有执念,而是敢直面执念,把软肋熬成铠甲。
西域的风再次吹过,带着绿洲的水汽,拂过她鬓角的碎发。这次,风里没有哀嚎,只有远处石敢当的笑骂和萧彻无奈的叹息,像极了多年前师门的午后,师兄在教她练剑,师父在廊下喝茶,阳光也是这样暖烘烘的。
沈清辞闭上眼睛,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
破局的从来不是利刃,是藏在利刃背后的,那些舍不得放下的念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