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旨意如惊雷般在坤宁宫炸响,侍卫们铁钳似的手扣住皇后的肩臂,将她从地上拖拽起来。曾经华贵的凤袍在挣扎中揉出褶皱,凤冠上的珍珠随着动作簌簌作响,落在地上滚了几转,沾了层灰。皇后的尖叫刺破殿内的死寂:“你们敢!本宫是中宫皇后!陛下,你不能信她们的鬼话!是沈清辞这个贱婢陷害本宫——”
“够了。”皇帝的声音带着病气却异常冰冷,他指着地上那片曼陀罗锦缎碎片,“这碎片是当年朕赐你的生辰礼,上面的暗纹除了你我与织造局的掌事,再无人知晓。蓬莱阁能拿到你的寝衣碎片,若非你主动相赠,又能从何处得来?”
皇后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白得像张纸,瘫在侍卫手中不再挣扎,唯有眼珠还在疯狂转动,扫过那些曾与她勾结的官员,最终定格在沈清辞脸上,怨毒得几乎要淬出火来。
沈清辞迎着那目光,没有退缩。她扶着翠儿站起身,指尖触到翠儿冰凉的手,轻轻捏了捏示意安心。萧彻早已收了刀,玄色劲装的袖口沾了点血,此刻正挡在她们身前,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那些缩在角落的官员们,脸上的震惊还没褪去,眼底却藏着各异的心思,像一群窥伺猎物的狼。
“镇北侯。”皇帝转向殿门口,镇北侯连忙上前躬身听令,“你即刻带人查封皇后寝宫,彻查所有往来信件、账目,凡牵涉蓬莱阁者,不论官职高低,一律先收押天牢。”
“臣遵旨!”镇北侯声如洪钟,转身时对沈清辞递了个安心的眼神。他身后的石敢当早已把那坛酒扔在地上,正踮着脚往寝宫偏房瞅,被镇北侯瞪了一眼才悻悻收回目光,挠着头走到沈清辞身边:“清辞姐,刚才那几个影卫可真不经打,我一酒坛砸晕俩!”
沈清辞刚要开口,却见皇帝朝她招了招手。她扶着翠儿走上前,两人一并跪下叩首。皇帝看着她的脸,眼神复杂得像揉碎了的星子:“你眉眼间……真像你父亲。当年沈毅将军镇守北疆,朕还在东宫时,常听他讲边关的故事。”
沈清辞喉头微哽:“家父常说,陛下当年曾赠他一柄‘定北刀’,他视若珍宝。”
“是有这事。”皇帝叹了口气,咳嗽几声,旁边的太监连忙递上参茶,“是朕糊涂,被奸人蒙蔽,让沈家蒙冤十年。你放心,三日内朕便下旨,为沈毅将军平反昭雪,厚葬归陵,沈家在世族人,皆恢复名誉,袭承原职。”
“谢陛下!”沈清辞叩首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积压十年的委屈在这一刻翻涌上来,眼泪终于忍不住砸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湿痕。翠儿也跟着落泪,既是为自己重获自由,也是为沈清辞终于等到公道。
殿外的天色渐渐亮透,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有小太监匆匆跑来禀报,说太医院的院判已在殿外候着,皇帝摆了摆手:“让他先候着。”又看向沈清辞,“你说礼部尚书是被灭口?”
“是。”沈清辞定了定神,将翠儿的证词复述了一遍,“据翠儿所说,礼部尚书发现皇后私藏蓬莱阁秘制的‘牵机引’,那毒药能让人状似恶疾暴毙,他本想入宫禀报,却被影阁的人堵在半路……”
话没说完,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侍卫的呵斥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灰布袍的老者被押了进来,须发凌乱,脸上带着血痕,却梗着脖子喊道:“皇后娘娘!老奴把那东西带来了!”
沈清辞心头一紧——这老者是坤宁宫的掌事太监,当年母亲入宫时,曾受过他几分照拂,没想到竟也是皇后的人。
老者被推到皇帝面前,怀里还死死抱着个紫檀木匣子。皇后看到那匣子,突然像是回光返照般挣扎起来:“别打开!谁也不准打开!”
皇帝眼神一沉:“打开。”
侍卫夺过木匣,打开的瞬间,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泛黄的信件,最上面一封的封泥印着蓬莱阁的狼头标记,旁边还放着个小巧的银制药瓶,标签上“牵机引”三个字触目惊心。
掌事太监哭喊着:“陛下饶命!这些都是皇后逼老奴收着的!她说只要助她成事,就让老奴当御马监总管……”
皇后闭了眼,两行泪顺着脸颊滑落,再开口时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沈清辞,你赢了。”
沈清辞没有接话,只是看着那些信件被呈到皇帝面前。皇帝一封封翻看着,脸色越来越青,到最后猛地将信纸拍在桌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跳:“传旨!将所有与信件牵连者,即刻革职查办!天牢不够,就先关入刑部大牢!”
旨意一层层传下去,整个皇宫都动了起来。侍卫们穿梭在各宫之间,押解着涉案的官员、太监、宫女,哭喊声、求饶声此起彼伏,却盖不过銮铃叮当——那是皇帝起驾回宫的声音。
皇帝临走前看了沈清辞一眼:“你随镇北侯暂居京郊的静心苑,待诸事平息,朕再召你入宫领赏。”
沈清辞谢了恩,看着銮驾消失在宫道尽头,才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被萧彻稳稳扶住。
“小心些。”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灰尘,“都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沈清辞望着殿外的晨光,那些光透过枝叶洒在她脸上,暖融融的,“石敢当,去把地上的酒坛碎片收拾了,别伤着人。翠儿,你跟我回静心苑,好好歇几天。”
翠儿点点头,眼里闪着光:“清辞姐,我……我还能做点什么吗?”
“你好好活着,就是最好的事。”沈清辞笑了笑,转头看向镇北侯,“侯爷,那些被牵连的官员家眷,还请您多照拂些,别让无辜者受了牵连。”
镇北侯捋着胡须:“放心,老夫省得。倒是你,这几日怕是不得安宁,静心苑虽偏,安保却足,先去那里避避风头。”
石敢当已经把碎片扫到了一起,闻言凑过来说:“清辞姐,我去给你打点行装!上次你说喜欢城南那家的桂花糕,我顺便买两盒?”
“去吧。”沈清辞笑着点头,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又看向萧彻,“你的伤……”
“皮外伤,不碍事。”萧彻抬手按住手臂上的伤口,那里还在渗血,却笑得坦然,“倒是你,要不要去太医院拿点药?刚才跪了那么久,膝盖怕是青了。”
沈清辞低头看了看膝盖,果然有些发红,刚要说话,就见翠儿指着窗外,惊喜地喊道:“你们看!”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晨光中,一群白鸽从坤宁宫的檐角飞过,翅膀镀着金边,往远处的天际线飞去。那些盘旋在皇城上空的阴霾,仿佛真的被这晨光驱散了,连空气里都多了几分清甜。
“我们走吧。”沈清辞牵起翠儿的手,又对萧彻笑了笑,“去静心苑的路,远不远?”
萧彻回以一笑:“不远,有我在,放心走。”
三人并肩走出坤宁宫,石敢当提着包袱和桂花糕从后面追上来,叽叽喳喳说着路上的见闻。晨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一幅终于舒展开的画卷。
沈清辞看着脚下的路,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丫头,别怕,等天亮了,路就好走了。”
是啊,天亮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