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头这才发现，从刚才开始，裴烬的眼神就有些散。
他还以为是麻药的原因，这才没有在意。
“你是一点也看不到么？”
张老头声音有些紧绷。
他视线着急地在裴烬身上扫过。
突然发现，裴烬大臂处的衣裳裂开一块。
窄小的伤口，在黑色衣衫的遮掩下，不太明显。
他刚才一时没有看到。
张老头急忙剪开衣裳，“你这里也受伤了？是刀伤么？”
裴烬抿唇，“是箭伤。”
“当时只是被箭矢擦过，应该不算严重。”
张老头刚要松一口气。
视线却突然顿住。
他面色大变，忍不住骂了一声。
“卑鄙！”
“这些蛮人竟然下毒！”
裴烬眉峰微动，心里早有预感，倒是没有多惊讶。
平静地问道：“什么毒？”
“袅毒。”
这名字有点陌生，裴烬没听说过。
张老头神情有些凝重，心里正琢磨着，该怎么跟裴烬说这毒的阴险，就听他开口问道。
“我会死的很快么？”
“暂时不会。”
“那就好。”裴烬轻松一口气，摸索着下床，开口的话，甚至带了几分笑意，“还有时间安排后事。”
他扬声叫来外面的护卫，通知左钏等人来营帐议事。
甚至还有心情揶揄一句。
“竟然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这南荣漓白什么时候这般心软了？”
张老头脸色十分不好，“他心软个屁！”
“这个生孩子没屁眼的家伙，我就没见过比他手段还阴毒的人！”
听他这般生气，裴烬已经猜到，他身上的毒，怕是比见血封喉的毒药，好不了多少。
却还是被张老头接下来的话，惊得手腕微颤。
“这袅毒听着平常，却是早年间就已经失传的一种剧毒，当年祭月最受宠的皇妃，就是死于此毒。”
“中毒者，刚开始时，并不会有明显的痛楚，却会逐渐消失五感，变成一个废人。”
“到了后期，身体会从内部开始衰败，短时间内抽干精气，变成一个垂鬓老者，痛苦死去。”
“若是我猜的不错，这毒应该被南荣漓白调整过药方，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发作。”
他越说越生气。
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裴烬一直安静地听着，直至张老头发泄完，才抽空插话。
“你是说……我会变成一个老头？”
“额？”张老头愣了一下，没想到裴烬第一个问题，竟然是问这个，但还是认真回答，“没错，当初那个宠妃，甚至没有等到解毒药被研制出来，就因为接受不了容貌衰败，在宫里自戕了。”
说到这里，张老头不忘安慰他一句。
“不过你也不要过于忧心，这毒药虽然狠辣，但宫中应该有这毒药的药方。”
“只要找到了药方，就算此毒被改良过，应该也不是全然无解。”
裴烬漆黑的眸子动了动，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解毒之后，容貌会恢复么？”
张老头顿了一下，神色有些不自然，“至少寿命不会受太大影响。”
“好在你一个男子，又不需要靠容色争宠，就算是有些损伤，也不算大事。”
裴烬唇角绷紧。
“怎么不需要……”
他声音太轻，张老头有些没听清，“你说什么？”
裴烬扯出一抹笑，“无事。”
他无声地垂下眸子，心底隐藏的希冀彻底消散，“是我异想天开了。”
中了这么阴损的毒药，哪里会半点代价都没有呢。
不想多想，裴烬收回思绪。
视线转向门口的方向。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左钏等人已经出现在大门口，却不见公仪锦书的身影。
张老头这才发现，原来大家已经来了。
他从来不参加军营议事，打了声招呼，就转身去照顾其他伤员。
营帐的大门被关严。
门口被右羽亲自带人把守。
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众人出来时，不少人都红了眼眶。
右羽有些奇怪的皱紧眉头。
刚要拉住一个人问情况，就听到里面左钏的声音传来。
“右羽，将军叫你进来。”
右羽立马应了一声，大步走了进去。
他还不知道裴烬失明的事，大喇喇走进来。
“大家是怎么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咱们不是打赢了么，还让祭月退兵百里，是应该庆祝的好事儿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真的重伤濒死了呢。”
右羽的话带着几分玩笑的成分，根本没走心。
却被一旁的左钏狠狠瞪了一眼。
“闭嘴！”
“就你话多。”
右羽时常被他训斥，早就已经习惯，这次却从他沙哑的声音中，意识到一丝不对。
他脸上轻松的神色消失，巨大的块头，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
一时间，竟然还有点可怜巴巴的意味。
左钏无奈之余，又有些心软。
暗暗拉了右羽一把，小声把事情解释几句。
“将军确实情况不妙……”
右羽瞬间暴怒，骂了一声，“这些畜生，老子这就去给将军报仇！”
他抡起长刀就想冲出去。
却被裴烬叫住。
“站住。”
他指尖在桌案上的沙盘抚过。
抬头看向右羽他们的方向。
“你要是想报仇，不是没有机会，我现在就有任务要交给你。”
右羽顿时站定脚步，把胸口拍得砰砰作响，保证道：
“将军有什么任务，属下拼了命也会办到！”
“不用你拼命。”裴烬的话刚开口，就被左钏打断。
“是将军自己要玩命！”左钏与裴寂虽然情同手足，却一向守规矩，很少会打断裴烬的话。
这次，却完全顾不上了。
一股脑把话都说出口。
“你还记得当时乔姑娘留下的舆图么？那上面有一个隐蔽的山谷，刚好与胡儿寨相连。”
“上面被乔姑娘做了标记，若是打通那山谷的侧面，就能悄无声息地绕到祭月营帐的后方，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右羽听得双眼发光，“那这是好事儿啊！”
“听我说完！”左钏瞪了他一眼，“若真是这么好的事儿，我还用发愁么？”
右羽顿时闭上嘴巴，不敢再说话了。
左钏这才继续说道：“前日，少寨主传回来消息，胡儿寨的人这两日就能凿通石壁，就等将军下一步的安排。”
“当时，他们在挖山壁的时候，担心被提前发现，派人暗中盯着祭月的动向。”
“这才发现，祭月的粮草似乎消耗得过快。”
“他们的人胃口也很大么？”右羽话一出口，又被瞪了一眼，顿时有些不满地嘟囔道：“咋了？你今天咋总瞪俺？”
“你之前不是说，祭月之前遭了天灾。饿了一冬天的人，吃得多点不正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