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图书馆的穹顶挂着盏蒙尘的吊灯,玻璃罩上积着指腹厚的灰,光线挤过缝隙斜斜落下,在满墙书架上投下长短不一的光斑。线装书的纸页泛着陈旧的蜡黄,边缘卷成波浪状,封面上的诅咒文字用朱砂写得张牙舞爪,“镇”“煞”“禁”等字眼的笔画像淬了毒的钩子,勾得人眼晕。
夏野握着扳手的指节泛白,金属柄上的防滑纹硌得掌心发麻。这些扭曲的笔画既没有齿轮的规整咬合痕,也没有电路板的导电焊点,甚至连最基本的“结构逻辑”都找不到——她第一次在“拆东西”这件事上,感到手腕发软。
“暴力没用了?”陈凯抱着胳膊靠在雕花书架旁,消防斧的刃口斜斜蹭着书架边缘,映出字里行间渗出的暗红,像血。夏野没接话,转身蹲到角落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人机残骸的充电接口。熟悉的凹槽纹路划过指腹,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却压不住心里那股陌生的慌——就像第一次拆发动机时,面对密密麻麻的管线不知从何下手,只是这次,连“拆”的勇气都弱了半截。
张岚踩着木梯从最高层抽出本蓝布封皮的书,《湘西赶尸考》四个字烫金脱落,被虫蛀得只剩半边。她拍掉封面上的灰,坐到夏野身边的地板上,把书摊开在无人机残骸旁,纸页翻动时扬起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跳着碎步。
“丫头,别急。”张岚的声音轻轻的,像在拆件易碎的瓷器,她指尖点向书页中间的嫁衣插图,“你看这页的缠枝纹绣线,从领口绕到裙摆的走向——”指甲盖敲了敲纸页,“和婚祭房那件红嫁衣的针脚,是不是一个路数?”
夏野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插图里的绣线不是寻常棉线的松散纤维,而是带着细密的螺旋缠绕,每圈间距精确到毫米,像极了她给无人机接线路时,用绝缘胶带缠出的保护层。更关键的是,绣线在转弯处有个细微的“折角”,那是金属被外力弯折才会有的痕迹,绝非丝线自然弯曲的弧度。
“这是……机器压出来的纹路。”她往前挪了挪,膝盖撞到书脊也没在意,鼻尖几乎碰到纸页,呼吸吹动了插图上的细尘,“手工绣不出这么均匀的螺旋,里面藏着金属丝。”指尖悬在纸页上方,不敢碰——怕这细微的机械痕迹,像齿轮上的齿牙一样脆弱。
林默早就举着平板凑过来,扫描框框住插图的瞬间,屏幕上立刻跳出荧光绿的金属探测图谱。铜丝的走向在屏幕上亮起来,像条发光的蛇:“绣线里嵌着铜丝,组成了微型电路图案!”他滑动手指放大图谱角落,“你看这里的分叉——刚好和图书馆的平面图重合,根之书的位置就在……第三排从左数第七个暗格。”
夏野捏起林默用镊子从插图里挑出的细铜丝,指尖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铜丝末端有个极小的“卡榫”,是为了和另一截金属对接设计的,和她工具箱里的电线接头如出一辙。她突然笑了,眼角的余光扫过满墙的诅咒文字,竟觉得那些扭曲的笔画里,藏着无数个待拆的“接缝”。
原来不是所有“不懂”都需要害怕。就像老鬼蹲在汽修厂地上教她的:“拆东西先找接缝,看不懂的东西,就找看得懂的部分下手。”陌生的文字也好,复杂的古籍也罢,终究会留下“痕迹”——而她最擅长的,就是从痕迹里,拆出真相。
陈凯的消防斧突然往第三排书架的方向指了指,斧刃上的红光晃了晃:“还愣着?拆暗格不用扳手?”
夏野抓起扳手站起来,金属柄握在手里,突然又有了沉甸甸的踏实。原来所谓短板,不过是没找到属于自己的“拆法”而已。
书架在扳手的敲击下发出“空响”,暗格的缝隙里,透出和铜丝一样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