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桌最下面的抽屉是虚掩着的,林默伸手一拉,“吱呀”一声,抽屉里露出个蓝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本婚书,纸页黄得像秋叶,脆得一碰就掉渣,边缘还缺了个角。
“光绪二十三年……”林默小心翼翼地翻开,字迹是用毛笔写的,已经晕开了不少,末尾盖着个模糊的红印,印文是“阖家团圆”四个篆字,“这婚书有些年头了。”
张岚凑过去看,念叨着“阖家团圆”四个字,眼圈慢慢红了。她摸了摸赵晓的头,声音发闷:“要是能早点出去,我们也算团圆了。”
夏野正好从供桌旁路过,听到这四个字,脚步猛地顿住,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她下意识地瞥了眼婚书上的字,那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赶紧移开目光。
脑海里突然闪过父亲的脸。他总说“等这批机床的活儿干完,咱全家去拍张全家福”,说这话时,他手里还捏着刚修好的相机,镜头擦得锃亮。可照片没拍成,相机还在工具箱里躺着,人先没了。
“砰!”
夏野烦躁地抬脚,狠狠踢在供桌腿上。桌子晃了晃,上面那杯刚倒满的酒洒出来半杯,顺着桌沿往下淌,滴在婚书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姐姐?”赵晓被吓了一跳,怯生生地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姑娘的手指软软的,带着点温度,“你是不是想家了?”
夏野猛地别过脸,声音硬得像铁块,冷得能冻死人:“想个屁,我没家。”
她转身走到墙角,背对着众人,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那件红嫁衣的盘扣。盘扣是铜制的,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稍微压下去点心里的烦躁。
没家。从父亲失踪那天起,就没了。母亲走得早,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他消失后,那个堆满机床零件的小院子,就只是个院子了,算不上家。
林默看着她的背影,把婚书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放进背包。他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张岚别追问。有些伤口,戳一下会更疼。
陈凯挠了挠头,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又不知道该说啥,只能蹲下来研究地上的酒渍,假装很忙。
仓库里静悄悄的,只有赵晓偶尔吸鼻子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夏野才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那个烦躁的人不是她。她踢了踢地上的碎纸屑:“婚书看完了?看完赶紧找下一个线索,在这儿守着当祖宗供着?”
“婚书的夹层里有东西。”林默打开背包,把婚书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撕开纸页——里面藏着半张老照片,照片上是对穿着婚服的年轻人,背景里有个钟表店的招牌,隐约能看到“汉斯”两个字。
夏野的目光猛地落在男人手里的怀表上——那怀表的纹路,和她父亲留下的那只,一模一样。
她的指尖突然有点发颤,赶紧插进裤兜,攥紧了里面的铜屑。
“这照片……”张岚也凑过来看,“背景好像是我们进来的那家钟表店?”
林默点头:“很可能和汉斯有关。这婚书和钟表店,说不定有联系。”他看向夏野,“你觉得呢?”
夏野没看照片,只是盯着墙角的红嫁衣:“管它和谁有关,找到出口再说。”她的声音有点哑,“赶紧走,别磨蹭。”
她率先往地图指示的方向走,军靴踩在地上的声音很响,像是在发泄什么。走到门口时,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婚书上的“阖家团圆”四个字,被酒渍泡得更模糊了。
模糊点好,看不清,就不会觉得刺眼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