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修厂的铁门被推开时,暮色正往窗缝里钻。灯泡拉绳被夏野拽了三下才亮起,昏黄的光落在满地油污的水泥地上,工具箱倒过来的瞬间,扳手、螺丝刀“哗啦啦”滚了一地,像撒了把生锈的星星。
她的目光落在那把用了五年的扳手的柄尾。防滑套边缘有道极浅的刀痕,是去年拆卡车变速箱时,被钢筋硌出的印子——当时老鬼蹲在旁边抽烟,说“这地方最结实,藏东西准丢不了”。
刀片划开防滑套的瞬间,夏野的指尖触到个硬东西。指甲盖大的芯片嵌在柄芯里,蓝色的微光透过橡胶套渗出来,型号和无人机存储卡里的完全吻合,连边缘的磨损痕迹都分毫不差。
“老鬼连藏东西的地方都跟你爸学。”陈凯蹲在旁边,消防斧的刃口斜斜地架在膝盖上,映着芯片的蓝光,“我哥以前总说,搞汽修的藏秘密,就爱往工具里塞——扳手天天攥着,谁会想到芯子里藏着东西?”
林默已经把平板接好数据线,芯片插进去的刹那,屏幕上跳出个带锁的文件夹,密码框闪烁着绿光。他的指尖悬在虚拟键盘上,正要运行破解程序,却被夏野按住了手。
“等等。”她盯着屏幕,突然想起父亲视频里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芯片藏在……”后面的音节被电流吞了,但她记得小时候父亲总把生日礼物藏在工具箱最底层,说“密码是丫头的生日,最简单也最安全”。
指尖在屏幕上敲出文件夹“咔嗒”一声弹开,像把生锈的锁终于被拧开。里面是齿轮计划的完整实验记录,从最初的设计图纸到实验体编号,甚至还有钟表匠篡改数据的证据。最后一页附着张泛黄的照片——
父亲和老鬼站在汽修厂门口,两人手里举着同款扳手,老鬼的烟还叼在嘴角,父亲的袖口卷着,露出手腕上那串齿轮手链。背后的白墙上用红漆写着行字:“齿轮要护着齿牙”,字迹歪歪扭扭的,像两个大男人凑在一起写的。
“他们早就认识。”张岚的声音轻轻的,指着照片里老鬼脚边的工具箱,“那是你爸的工具箱,我在仓库见过同款。”
赵晓突然指着照片角落,那里有个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正用扳手敲着枚齿轮,扎着和她现在一样的马尾——是小时候的夏野。“姐姐在拆东西!”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像颗石子投进安静的水面。
夏野的指尖划过照片里父亲的脸,突然想起老鬼总骂她“野丫头”,却在她拆坏零件时,偷偷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想起父亲总说“女孩子家别玩这些”,却在每个深夜,教她认不同型号的齿轮。
“齿轮要护着齿牙。”她轻声念着墙上的字,突然懂了——所谓齿轮,是父亲和老鬼,是陈凯和林默,是所有为了保护彼此而咬合在一起的人;所谓齿牙,是那些藏在工具里的牵挂,是没说出口的守护,是终于被拼起来的真相。
陈凯把消防斧往墙角一靠,起身时碰倒了旁边的机油桶,褐色的液体在地上漫开,刚好围着芯片画了个圈。“接下来拆什么?”他问,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钟表匠的老巢?”
夏野把芯片塞进防水袋,再藏回扳手柄里。防滑套被她重新缠好,刀痕藏得严严实实,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先给扳手上点油。”她笑了笑,拿起机油壶往扳手上滴,“老伙计,该干活了。”
灯泡在头顶晃了晃,把四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组刚刚上好油的齿轮,只等一声令下,就能稳稳地转起来。
有些秘密藏得再深,也会被最常攥着的那只手,拆出来。